“程家也是如此,程道成也是斩立决,他家里的兄伯只要涉及到此案,最低的都是仗责三十。”邓廷瓒索性亲自为他把所有人的未来都一一解释着,“还有那个章丛,你还不打算放人走。”
江芸芸神色讪讪:“等彻底贴出公告,我就把人放走。”
“此事做得直接,虽也有了证据,但也莽撞了些,若是章丛反水,此事就要你吃一脑门官司了。”邓廷瓒说。
江芸芸没说话,只是看了眼邓廷瓒。
邓廷瓒气笑了:“小子倒是会打算盘,怪不得听说在白鹿洞书院,惹得算学的学长三更半夜都要来找你,心眼还挺多。”
江芸芸露出乖巧地笑来。
“章丛的功名是保不住了,你和章教谕的仇算是结下了。”邓廷瓒冷笑一声,“这罪可要是你自己吃了。”
江芸芸也不害怕,笑眯眯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邓廷瓒也不继续多话,只是随口问道:“那个小女孩还没找到了吗?”
“找到了。”江芸芸摸了摸脑袋,“但我想着她要是就像过现在这样的日子,那就这样吧,周娘子对她也是很好的,衣服都是新的,我这里加上幺儿也才三个人,也是照顾不来的。”
邓廷瓒好奇:“你怎么知道那个小孩在厨娘那里。”
“因为有鬼的人总是第一个跳出来的。”江芸芸笑说着,“和张县令关系的好的人就这么几个,武忠家的情况已经无力收养一个小孩了,符穹和吴萩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叶启晨也是个谨慎的人,想来想去,舍不得年幼小孩的人大概只有常年照顾她的女人。”
邓廷瓒沉默,许久之后才说道:“张县令妻儿早亡,家中只剩下一个弟弟和老母,若是朝廷有了封赏,这个小姑娘怕是得不到了,这一点你可有和厨娘讲过。”
江芸芸愣了愣,没说话。
“你要让她们自己做决定。”邓廷瓒沉声说道。
江芸芸今日和这位邓巡抚说话,总有种捉襟见肘的感觉。
这位位高权重,浸染官场多年的人带着她终于推开官场的大门。
那个并没有推行开的数字记账,因为贪心是控制不住的。
那个封建社会下的人心,少了大家主庇护的家族是脆弱的。
那个人际关系中无法剔除的联系,一个小小教谕,也够她喝一壶的。
甚至还有这句若是小女孩隐姓埋名,那就注定要成为一个平凡的人。
“那我明天去问问,要是张县令真的被表彰了,她今后也算有安身立命的资本了。”江芸芸懊恼说道。
“所以,我爹……真的会被朝廷记住吗?”
细弱的声音突然桌子底下传了出来,随后一个小脑袋钻了出来。
她仰头看着面前两个一老一少的官员,认真问道:“他们会知道我爹……”
她脸颊还带着七八岁小孩的肉,瞧着天真又稚气,那双眼睛在日光下好似水光闪烁,偏面容格外认真。
“我爹是好官嘛。”
第二百二十七章
明朝有死刑复核制度, 其中又分为会审和朝审。
会审一般适用立决的案件,一般先经刑部审定、都察院参核,再送大理寺审允,而后三法司会奏皇帝最后核准。
朝审则是每年霜降之后, 三法司同公、侯、伯会审重囚, 最后再上报皇帝。
吕芳行是县丞, 邓廷瓒基于他罪行累累, 折子上写的是立决。
内阁收到三法司递上来的折子时,李东阳正好和徐溥汇报好工作。
刘健捏着折子递了过来, 一见到李东阳就忍不住抱怨道:“你在这里最好, 你看看,这个江芸到琼州才多久,现在才刚入秋呢。”
李东阳笑说着, 一本正经解释着:“六月底出发的, 到现在也快四个月。”
刘健看了眼滑不溜秋的人, 轻轻哼了一声。
“怎么了?”徐溥笑问道, “三法司对那个案子可有疑虑?”
“刑部说他办案手段粗糙, 竟然还敢逼反吕芳行, 觉得有诱供嫌疑。”刘健把折子递了过去,“不过都察院是觉得没问题的, 大理寺把不准,推锅推过来了。”
徐溥仔仔细细看着那叠厚厚的册子。
李东阳低眉顺眼站着,也没多余看了一眼。
“你这个师弟啊……”刘健坐下来忍不住抱怨着。
李东阳笑着打断他的话:“朝堂上可没有师兄弟。”
刘健睨了他一眼, 哎了一声:“这个江芸胆子也太大了,还好现在两广的巡抚是邓宗器, 这要是其他人, 还不是要和那个张侻一样, 死得不明不白了。”
“能胜任两广巡抚的人想来都不会坐视不理一个朝廷命官被无辜杀害。”李东阳和气说道,“便是今日不是邓巡抚,也会有张巡抚,王巡抚。”
刘健还是直叹气:“还是胆子太大了,这折子要不是邓巡抚送上来,我瞧着在刑部就要被打回去了。”
李东阳不说话了。
徐溥年纪大了,看完这么多密密麻麻的子便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算不上什么诱供。”他说道,“只是胆子确实大了些。”
“年轻人嘛。”李东阳这才开口说道。
“是啊,才十五岁。”徐溥笑着点了头,“就这么送上去吧,让陛下决断。”
刘健接过折子,犹豫说道:“听说陛下最近读了好几篇朱懋忠的文,很是赞赏呢。”
“陛下爱才。”徐溥明白他的未尽之语,含笑说道,“送上去吧,还有张县令的表彰也一定送上去,这等忠君爱民,却惨遭歹人伤害的人,可要大肆表彰一番,不可让天下官员寒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