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察觉到黎循传整个人贴了过来,还未说话,江渝已经警觉地伸出小手,隔开他的脑袋。
黎循传和肩膀上的小女孩面面相觑,四目相对。
江芸芸顺手把江渝脑袋按在肩膀上:“那还能看到龙舟吗?”
“龙舟是从城外划船到城内的,游行也是,都能看到。”黎循传刚想靠近江芸芸,就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挣扎着从衣服缝里露出来,幽幽地盯着他。
“那我们就先去城外放风筝吧。”江芸芸没察觉两人的机锋,看了眼越来越拥挤的人群,点了点头,又问着江渝,“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江渝也不知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捏着手指,闷闷说道:“不吃了,等会回家再给娘买。”
一行人上了马车,火速朝城外走去。
—— ——
扬州素有十二门,四水关,六吊桥的说法,乐山驾车从安江门出去,夹河树郁郁,华馆千里连,这里水路畅通,等会龙舟竞渡就是湖经过这条河之后到达内城河。
“这附近有南来寺,是供奉观音的,说是南宋建的,你想去看看吗?”黎循传笑问道。
“远吗?”江芸芸掀开帘子看向外面。
五月石榴花开,绿杨垂垂,青翠的树叶下鸟鸣声声,马车一直沿湖走,平静如镜的湖面在日光下波光凌凌,偶有一阵风吹皱水面。
“坐车大概要半个多时辰了。”黎循传打听得一清二楚,“听说南来寺很是灵验,每日香火都很旺盛,在端午这一日会送被供奉过的艾草包,还有免费的尖角白粽和凉茶。”
江芸芸不太相信这些神佛信仰,神色寥寥。
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扬州城以外的天空,天空瓦蓝,树叶繁茂,一望无际的水源,碧波万顷的辽远。
“不去吗?我还想着给我们都点三炷香,保佑我们科举顺利呢。”黎循传叹气。
江芸芸从窗边收回脑袋,失笑:“读书可不能靠拜佛,你好好努力才是。”
黎循传哀怨地看了她一眼。
“敬鬼神而远之。”江芸芸摇头晃脑说道,“你没听读过吗。”
“意愿鬼神从,你没听说过吗!”黎循传怒了。
江芸芸呆了呆,从怀里掏出笔和纸,认真说道:“没有,谁说的,你背来我听听。”
黎循传脸上露出一言难尽之色,整个人贴着车壁,自闭地不说话。
——怎么会有人出门玩,还惦记着读书。
江芸芸不乐意了,伸手扒拉他:“说啊,你敢说不敢背,我知道你会,别以为你躲着我,我就不知道。”
黎循传恼羞成怒,伸手去揪她的脸。
两个人在车内你来我往。
“你们在干什么。”背后传来江渝幽幽的声音,“哥!哥!”
江芸芸一怔,还未回过神来,江渝一只手捧着糕点,一只手隔开两人,然后自己爬到两人中间:“不要打架了,吃饭。”
她一人递了一个糕点,然后一个人捧着糕点,也不再管他们,低着头窸窸窣窣地吃着。
“去寺庙等会看不到龙舟和游行了。”江芸芸解释道,“我还没看过呢。”
黎循传心中一软,知道他以前在江家过得不好,没想到端午也没有出过门,正觉得愧疚,打算开口缓和气氛。
有人偏喜欢促狭别人:“等你要去乡试了,我们再去南来寺给你祈福,不过你到时候要回湖广考试,拜扬州的寺会不会不太准啊。”
满腔柔情的黎循传立刻冷哼一声,转过头不说话。
江芸芸见他脸上五颜六色,跌宕起伏,捧着肚子直笑。
那边乐山终于寻了一大片高坡空地,坡地下面已经有成群结队的男女老少在聊天玩耍,这些大都是附近村庄的人出来游玩。
湖面上停靠着小船,路边系着驴、骡或牛车,时不时能听到动物在哎哎叫唤。
江渝看的目不转睛,就连江芸芸也看得入迷了。
这样热闹的生机已经许久没见了。
“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黎循传朝着湖面吟诵着,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初夏的风落在脸上,带着浓重的水汽,“扬州江南水乡,真美啊。”
等了半天也没听人附和,他一扭头,就看到江芸芸正在跟着乐水和诚勇左右转着。
“这是什么?”
“这个叫纸阁。”诚勇正动手插着细长竹条,笑说着,“先搭好架子,在用纸布糊起来,遮挡三面和头顶,前面在挂上轻纱帷幔,再在里面铺上毯子,您坐进去不晒还舒服。”
江芸芸绕着这个东西转了一圈,随后说道:“听上去有点像帐篷,让我也来试试。”
诚勇诚惶诚恐地拒绝了。
“你今日是来扎纸阁的吗?”背后传来黎循传幽幽的声音。
江芸芸笑说着:“扎纸阁怎么不是风景,格物致知,总归不会错,你动手扎过这个吗?”
黎循传摇头。
“那一起来试试,我觉得怪有趣的,这东西这么风雅,可有什么典故。”江芸芸好奇问道。
“宋末元初的小说《武林旧事》中有记载,说宋孝宗为了太上皇能在钱塘观潮时能更舒服,在岸边搭五十间观潮屋,此后高门豪民争相效仿,接连二十余里,远远看去好像江面也铺了彩锦①。”
“它不是叫纸阁吗?”江芸芸见黎循传弄个竹子也手忙脚乱的,连忙上去搭把手。
黎循传哀怨说道:“观海就叫观潮屋,看雪也可以叫观雪庵,赏花就说就花居,各有各的说法。”
“那我们今日叫什么,你可得仔细想象了。”江芸芸笑着把文艺小少年打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