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道官是六科给事中和都察院十三道监察御史的合称,都隶属于谏官,其中一条职责就是对皇帝的旨喻有封驳权。
刘逊刚被抓没多久,刑科都给事中庞泮和湖广道监察御史刘绅齐齐上奏,陛下按下不发,两人坚持不懈上折子,言语越来越激烈,陛下依旧沉默,甚至还为安抚岷王朱膺鉟,正大光明圈了一大批地给他。
舆论在此事的半月后彻底爆发,两府六十几名科道官纷纷上疏弹劾,一日时间如雪花般飞入内阁,飞到陛下案桌前。
“事情就是这样的!”王瓒也是中午在外面和同乡吃饭时,看到锦衣卫抓人这才听到这些消息。
那六十几人在衙门又或者在家中直接被带走了,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如今满京城人心惶惶。
“这,这和我们关系不大吧。”朱希周小心翼翼说道,“陛下对藩王自来就是仁爱有加的,我们何苦出这个头。”
王瓒有些不赞同:“可此事还未分清对错,直接把刘知州抓了,如何能服人。”
“可刘知州确实把禄米送迟到了啊。”朱希周想了想,继续说道,“陛下原先说不定就是略施小戒,可现在如此大闹,这事是真下不了台了。”
王瓒不服气:“那也不能让人进了诏狱啊,那是什么人才呆的地方,非穷凶极恶,罪大恶极之人不入,刘知州如何能担得起这八个字。”
朱希周给他驳得没了脾气,也不再说话了。
屋内有些安静。
“那些御史都说了什么?”江芸芸问道。
“好像就两个事情,第一是说刘逊“愆期”拨发岷王禄米固然有错,但朝廷偏听偏信却不可取,而且此事既然涉及到武冈和岷王府上上下下几百人,为何只抓一人回来。”
“第二则是说锦衣卫是朝廷亲军,非重大案件不可轻动,如今只是一个情况未明的弹劾案件,竟直接绕过三法司,出动锦衣卫,打入诏狱,太小题大做了。”
江芸芸一听就知道十有八九是这些人的弹劾太过尖锐了。
在江芸芸第一次见陛下时,她就敏锐察觉到,这位在众人眼中病弱温和的皇帝也不是一个软弱可以拿捏的人。
一个帝王,便是再温和,那也是带着锋芒的。
“他们想要让三法司派人去湖广调查,加上当地的镇守太监、巡抚、巡按等官员一起。”王瓒顿了顿,“若是有是非曲直,自然也要大白于天下。”
江芸芸沉默了。
朱希周也跟着沉默。
王瓒看着两人的神色,有些失望,过了一会儿才冷冰冰说道:“我有一好友深陷其中,我不能坐视不管,告辞。”
他说完就直接起身离开,脚步惶惶,背影却又格外坚定。
屋内很快又安静下来。
这里是专门放遗书的,位于翰林院的北面,边上也大都是仓库,少有人来,除了几只抓老鼠的小猫儿。
“我还以为你会出面。”许久之后,朱希周说道。
江芸芸扭头去看他。
“我早早听说你是一个很仗义的人。”朱希周笑说着,“他们都说你为女人出头读书简直是惊世骇俗,博人眼球,不过也有人觉得你做的不错,总之你江其归在京城,在大明都是个大红人。”
江芸芸回过神来,笑说着:“看来懋忠这几日也是很忙的。”
朱希周没说话,也跟着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这卷遗书破得不成样子,我捧着都是小心翼翼的,唯恐把他弄散架了,等修完这本,我一定要大吃一顿。”
江芸芸点头:“残卷确实辛苦。”
两人沉默着做到下值,就各自离家去了。
“你去看看敬止家情况如何。”江芸芸回家时对乐山吩咐道。
乐山这几日也忙着找房子,一直在外面奔波,自然也听到路上一直有人在讨论这些事情的,闻言立马出门。
王献臣如今就在都察院。
但幸好,乐山带回来的消息不错。
王献臣没有贸然上折子。
——“折子尚在犹豫,便听闻此噩耗。”
“若是真的不对,自有那些大官出面的。”乐山小心翼翼说道,“公子如今不是在修书吗?还是先做好自己的事情才是,之前小姐不是来信说,入夏前要和夫人一起来京城找您呢,您考中状元这么大的事情都没回去,想来她们是很想您的。”
江芸芸自呆怔中回过神来,笑说着:“我知道的,幺儿呢,让他这几日都早些回家,不要在外面久留。”
乐山笑了笑:“幺儿聪明着呢,这几天都在城外带他的马散步呢,估计一会儿就要跑回来喊饿了。”
黎循传回来时也带回一个不容乐观的消息。
“陛下连内阁的人都不见。”
两人对视一眼,皆沉默了。
“藩王每年所需的俸禄已经占据了朝廷一半的田赋税收。”黎循传叹气说道,“前几年,山西巡抚杨澄筹就向朝廷奏报过,庆成王朱钟镒已生育子女九十四人,山西累岁荒歉,岁月本就不足,再加上宗室繁多,听户部的人说光是一府的亲王、郡王、将军至郡县加起来,岁禄七十七万不止。”
一个府要七十七万?
江芸芸惊讶。
实在太多了!
这一个多月里,她在整理天下遗书中也曾看过关于山西的不少书籍。
山西治所太原,下辖四府十六州,外加四个直隶州,共计七十七个县,山西是明朝赋税中行三,虽占据百分之十二,但主要靠的是边境贸易和矿业,还有陶瓷,他农业并不突出,因为他自古以来就是战略要地,现在的大同就有宪宗在位时修建的大型长城防御体系,防得就是鞑靼诸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