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人随大流,想混在人群中图个安心。
“我们晚点进去。”江芸芸站在长棍下,上面挂着一个灯笼。
光照落在脸上,眉眼间的阴影便遮挡住那双灵动的眼睛,让她显得格外沉静。
排队的人在缓缓前进着,他们或紧张或沉默甚至还有迷茫,江芸芸突然轻声说了一句:“成败在此一举了。”
黎循传听得连连摆手:“不不,这次不行还有下次,你才十五岁呢!”
江芸芸只是笑了笑,她摸了摸脖子上的小小喉结,摸上去手感有些陌生,却又奇异地有种真实的触感。
柔软的皮肤,甚至内在包裹着骨头的坚硬触感。
太逼真了,任谁也想不到在现代人眼中落后的明朝还有这样的技术。
三人站在那里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们来的本就不是很早,检查已经过了一半。
“我要进去了,祝我好运。”江芸芸深吸一口气,笑说着。
黎循传和顾幺儿目送她站在队伍后面。
“你别怕,我在这里等他!”顾幺儿看人要走了,终于紧张起来了,小声嘟囔着。
黎循传要上值的,等天亮了就要离开。
会试的检查比乡试要简单一点,大概是因为站在这里的人都是有了功名的举人老爷,所以搜检人都颇为文明,只要站在这里让他搜身,取下头巾,目不斜视,脱了外套即可,不似乡试要脱到寝衣,若是你形容鬼鬼祟祟,止不住的心慌,瞧着很心虚的样子,甚至还要你脱下全部衣服。
江芸芸很镇定地站在高大威武的士兵面前。
取下自己的头巾。
脱下自己的外套。
打开自己的竹篮。
她的视线平静温和地看着面前不苟言笑的人。
士兵垂眸看着面前与他而言不过是小孩的人。
他们都是兵油子,抓过江洋大盗,遇过奸诈盗匪,什么人有问题,什么人没问题,自然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面前这个小少年很镇定,很问心无愧。
谁也不知道自己经手的人哪个会成为今年腾飞的人杰,所以他们也是看人下菜的。
面前这个小童,这位士兵有结善缘的想法。
他认认真真检查过江芸芸的头巾、衣服、和篮子,又谨慎捏了捏她的发髻,拍了拍她的后背和前胸。
江芸芸稳然不动,事已至此,她早已没了退路。
“进去吧。”士兵不愿多加为难,侧身说道。
江芸芸含笑点头,接过自己的东西,站在一侧慢条斯理穿好衣服这才施施然进去了。
这次运气依旧不错,她坐在丙号房的中间,房间也不至于破破烂烂,只是有些灰。
她去丙号考场放水的地方打湿了帕子,仔仔细细擦好桌板和小凳子,等水干了才坐了下来,把水和笔墨都拿出来,考卷先放在盒子里,被她放在桌子的一侧。
天色阴沉,贡院的日晷显示马上就要卯时了,天色却不甚亮堂,今年的冬天太长了,到了二月初还很冷,所以考试的时间也不得不往后推迟。
江芸芸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灰蒙蒙的天色,突然轻声笑了起来。
她其实想过很多次自己考试时的情况,要是在门口就被发现自己的身份会如何,要是成功混进来又如何,乡试的题目难了怎么办,会试会不会比她做的全部题目都要难。
太多太多的不确定了,科举自来就是一场对外也对内的争斗。
她的对手是在场三千多个考生,她的对手是一直不曾停下来读书的自己。
要是说乡试是通往科举的钥匙,那会试是决定命运最重要的一步。
可现在,她走过千难险阻终于坐在这里,闻着空气中还带着冷冽气息的空气,甚至连隔壁粗重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曾经闹得她不得眠的日子突然在此刻褪去色彩,成了一道挥之即散的灰烟。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门口的大鼓骤然响起。
天边的微光也终于挣扎得冒了出来。
兴奋,期待,一直潜伏在心底的野心再一次冒了出来,势如破竹。
赢一次!
再赢一次!
江芸芸眼睛发亮地看着缓缓走来的试卷题目。
会试和乡试考试类型是一样的,所以第一天考的内容是,四书三道,五经四道。
第一道四书题出自孟子离娄——责难于君谓之恭。
短短一句话,没有任何截搭,是非常简单的一道开题。
这句话的意思是以最高的标准去劝诫君王,用最严厉的要求去指责君主,这才是恭敬。
这个内容非常符合孟子的思想。
江芸芸把这句话的前后左右句子都写了下来,仔细想来这个题目看似简单,但其实充满陷阱。
第一自然是要你告诫君王,而不是冒犯君王,所以太过直白反而直接入了歧途。
第二则是不能一味假大空,若是不说点出道理来,只是抓着这一点来回说,便也落了下乘。
第三更重要,要是只写自己那就太狭隘了,所以还要旁敲侧击夸夸君王。
江芸芸理了理思路,直接在草稿上打好了框架。
前三句一定要先讲责难于君的好处,举出例子最好,中间再写谓之恭,把恭的前后特性,内外对比,正反对比全都叙述一遍,最后收尾做结,最重要的是还要说两句圣人言,提高这篇文的格调。
江芸芸飞快得想好大纲,这才开始打磨句子,务必语句要精炼但又韵律,不能太过艰涩,但也不能太过简单。
四书题目看似都不难,但要写出与众不同来,却又是很考功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