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江如琅小心翼翼喊道,“东西带出来了。”
帘子后没有动静。
江如琅只能弯腰屈膝地继续站着。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偏屋内有种久不住人的灰败,味道混在一起泛出令人作呕。
江如琅额头逐渐渗出冷汗。
那个一直面对着佛像的人转身看向他,居高临下的打量宛若当日盘踞在屋檐上的巨蟒再一次悄无声息地靠近他。
冰冷的腥气下是居高临下的漠视。
许久之后,佛前的三柱清香终于点完了,最后一截灰色的香灰跌落在地上。
“什么东西?”那人终于开口,神色不耐。
江如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抖抖索索说道:“就是您之前说的蓝宝石啊。”
那人歪了歪脑袋,笑问道:“蓝宝石?曹家也有蓝宝石啊。”
江如琅吃惊得抬起头来,磕磕绊绊说道:“不,不是您说看中曹家的那颗出自缅甸的蓝宝石吗?”
他说完猛地闭上嘴,神色惊恐畏惧。
蓝宝石是个稀罕东西,扬州大户中能拿出曹蓁梳妆台上这么好成色的蓝宝石簪子的可不多,更别说一下能拿出一对的。
据说这是曹家老爷给小女儿的嫁妆,在一个盛产宝石的小岛上高价买到的,千金一颗,一共四颗,分别打做一套头面。
当年江湛大婚时,曹蓁分出两颗,还一并贴上一对鸾凤金镯和绿松石金手链,外加他舅舅送的一整套红宝石珍珠头面,外加一项金镶石帽顶,作为打头的嫁妆,第一个抬进许家的。
当时江家嫁女的排场至今都让人津津乐道,甚至至今还流传着‘小雪飞满天,珍珠白玉兆丰年,江家嫁女耀人眼,白玉为堂金作马。’的俚语。
这件事情闹得如此轰动,所以江如琅当日一听说这位贵人想要那两颗蓝宝石,立刻就信了,毕竟这些高高在上的富贵人家只是瞧着光鲜,皮肉下全都是肮脏不堪的手段,和他这种从泥土里爬出来的人并无任何区别。
可现在,这人的目光,这人的口气,充满了不解,他并不是想要拿乔,假装是偶然得到这两颗晶莹剔透的蓝宝石。
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江如琅心中一沉,心中越发惊恐。
他是不是落入什么陷阱了!
面对曹家,他还尚有几分笃定能苟活性命,可现在面对这位神秘的贵人,他甚至觉得帘子后的黑暗处全都是团团而成的蛇身,巨蛇的脑袋正不经意的靠近他,随时准备一口把他吞没地骨头都不剩,
那人的目光正幽幽地看向他,好一会儿突然又笑了起来:“是了,蓝宝石,我的帽子上有一颗还不错的红宝石,正缺一颗好看的蓝宝石。”
江如琅连忙掏出怀里的两根簪子恭恭敬敬递上去。
那人站着没有动弹,只是低着头转着手中的扇子,扇叶合上打开,声音清脆干净,听得江如琅心口颤巍巍的。
“成色还真是不错。”一个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
江如琅猛地抬头。
“江老爷,好久不见了啊。”陈望自黑暗的角落里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笑脸盈盈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三年不见,江老爷都瘦了。”
他接过簪子往后走去,帘子层层而动
江如琅嘴角僵硬,眼尾忍不住朝着帘子后看去,偏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可他的呼吸却忍不住急促起来。
那人华贵俊美的年轻人正百无聊赖地站着,衣摆下的金丝纹路在昏暗的日光下依旧闪着细碎的光芒。
贵人,还真的是贵人啊。
朱宸濠摸着陈望递过来的那两颗蓝宝石,百无聊赖地说道:“都是扬州豪强遍地,应天勋贵满堂,还真是所言不虚啊。”
江如琅心思回转,却又百思不得其解。
这位贵人又为什么来的?
“可不是,这宝石真是亮啊。”陈望笑脸盈盈说道。
“你真是有一个好夫人啊。”朱宸濠把东西扔到陈望怀中,叹气说道,“可惜了。”
江如琅悄悄抬眸去看朱宸濠。
朱宸濠的身影影影绰绰瞧着并不真切,可他后面的那座已经荒废的佛像虽浑身破败,面容残缺,但眉宇间的慈悲依旧浅淡,低眉注视着场上的所有人。
“这可怎么办啊?”朱宸濠叹气,莫名其妙说道,“直接找人杀了算了。”
他的口气明明格外天真懵懂,可听的人心口一颤。
任谁都听得出,他真的想杀人。
“杀人可就闹大了。”陈望小心翼翼劝道。
朱宸濠伸出手来,口气无奈,带着不谙世事的无奈:“可我真的好像送他这个礼物啊。”
“事情还未结束呢。”陈望的目光微微一动,意味深长说道。
朱宸濠还是叹气:“我怕他要跑了。”
陈望闻言,突然扭头去看江如琅:“东西我们郡王笑纳了,你且走吧。”
江如琅正听的心中跌宕起伏,所以跪着半晌没说话。
原本一开始他还抱着求人帮忙的想法,可现在得知这人的身份,反而犹豫了。
和这位郡王合作,和与虎谋皮并无区别。
可若是不求助他……
“我,小人有一事请郡王帮忙,若是事成,他日一定结草衔环,感激涕零。”江如琅重重扣首说道。
原本一直兴致缺缺的朱宸濠来了兴趣。
“曹家把城门堵了,我出不去,若是郡王帮我,他日我事成之后,定奉上一半家产。”江如琅大声说都,“还请郡王送我出扬州。”
朱宸濠沉吟片刻,突然又笑了一声:“好,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