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直到她躺在冰冷泥泞的地面上,感受到虫蚁爬到她身上,又看着她爹把她重重砸在石头上,她没得吃没得喝,倒在肮脏的地上,然后开始等死。
不不,她是不想死的。
所以她不停的用手敲着石头,一下又一下,一开始还有些疼,她不敢敲,后来人越来越难受了,她开始敲得用力了。
她想去黄州看看。
去看看姐姐说的赤壁,去看看那个圆圆的月亮,去看看书上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诗句。
再一睁开眼,她又看到了江渝。
江渝还是这么爱笑的样子,她身上已经看不出当初穿着破衣服坐在地上,玩着泥巴的局促样子了。
她的哥哥,把她从泥土上拉了起来。
而她喜欢的大哥哥,让她摔倒泥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江漾开始哭了起来,一开始她只是小声哭着,再后来开始抽泣,到最后开始嚎啕大哭,哭得额头和手腕开始抽疼,疼得太厉害,哭得也更大声了。
江渝惊呆在原处,手足无措得看着江漾。
“别,别哭啊。”她慌里慌张想要伸手,但又不敢碰上去。
江漾的额头和手腕渗出血来,血晕越来越大,瞧着是要染湿白布的架势。
江渝一屁股坐在她床边,小嘴瘪着,看着她的大哭的样子,最后也哽咽说道:“别哭了,再哭我也要哭了。”
屋外,周笙被江芸芸拉着,看着两道哭声,不由头疼说道:“江渝在捣什么乱。”
“哭吧。”江芸芸叹气,“哭出来才好,之前我瞧着也太死气沉沉的。”
陈墨荷也跟着叹气:“是啊,哭吧,憋在心里把人都憋坏了,这么小的孩子啊。”
周笙也跟着叹气:“等一炷香之后再进去吧,别哭闭气了。”
三人站在台阶下,边上是畏畏缩缩,被江芸芸当场抓包的小春。
四人就这么站在,安静地听着屋内撕心裂肺的哭声。
“你打算把江漾送回去吗?”等小春和陈墨荷入内,周笙小声问道。
江芸芸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送回去吧。”
“我们和江家不能比,她的情况,富裕的江家肯定更能帮助她。”
周笙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说道:“可大姑娘……也不过如此。”
江芸芸看着她担忧的目光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叹了一口气。
—— ——
半个月后,江苍收到一份信。
是江芸写的,信上说有江漾的消息,但只要他自己亲自来一趟。
“我不同意。”曹蓁第一个站起来说道,“江如琅到现在都没有动静,江漾也只找到一截绳子,说明人就是江如琅带走的。”
她来来回回走动着,神色焦躁不安。
半个月的时间,她更消瘦了,颧骨隆起得更加厉害,眼下乌青,显出几份戾气。
“一定是江芸和江如琅勾结,他们想要害你!”曹蓁大声说道,“我不同意你去。”
“江如琅就是想害你,江芸也是见不得你好。”
“你不能去,说什么也不能去。”
她颠三倒四说道,动作之大,让衣摆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那宝珠怎么办?”一直沉默的江苍抬眸问道。
曹蓁倏地停下脚步,神色青白交加,到最后只剩下悲痛之色:“宝珠,宝珠被江如琅带走了,我也很想她,你当我不想救她嘛。”
“明明他还在江家的时候,可以找到宝珠的。”江苍声音忍不住微微提高,“你为什么不要我找。”
“就是因为江如琅还在江家,要是他没了宝珠,把你抓走了这么办!”曹蓁声音更加尖锐了,神色狰狞地注视着自己倾注全部心血的儿子,“要是你受伤了,怎么办啊!你要我怎么办啊!”
“我是为了你!为你了啊!长生!”
江苍怔怔地看着她,脸色从悲痛慢慢浮现出痛苦之色,他开始剧烈咳嗽,整个人弯起来,好像被拉到极致的弓弦。
“来人啊,快,快请大夫!”曹蓁连忙上前,着急说道,“长生,长生,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江苍看着那只因为着急而颤抖的手,只觉得那道潜伏多年的痛苦再一次铺天盖地涌了出来。
太痛苦了。
爹娘的期待,所有人的注视。
他成了一个被高高摆在台上的物件,就连眨眼都要受到他们的关注。
所有人的爱都成了一把刀,每一把刀都插在他身上,可直到现在他才清晰地察觉到疼痛。
“我要去找宝珠。”他的手因为疼痛而发抖,但还是轻轻搭在她娘的手背上。
那串带了十五年的珠子冰冷地贴着母子两人的皮肉上。
江苍本就苍白的脸因为咳嗽而涌上不正常的血色。
曹蓁神色僵硬。
“她才十岁。”江苍声音充满痛苦,“娘,她才十岁啊。”
上首的曹老夫人拨动着佛珠,神色冷淡。
角落里的江蕴惶恐不安,却又懦弱得不敢说话。
曹蓁看着面前第一次如此强势的江苍,嘴皮子都在颤抖:“我,我是为了你啊。”
江苍只是看着她,平静又缓缓地拨开她的手,在曹蓁震惊的目光中,嘴角流出一条乌黑的血丝来。
“来人啊!!”曹蓁失声尖叫着。
第一百八十七章
听到敲门声, 江芸芸亲自去开门。
半月不见,江苍瞧着又憔悴了不少,重新成为当初初见时的孱弱,苍白的脸颊上弥漫着不正常的红晕。
——信是三日前送的, 人来的比想象中得快。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眼, 有一瞬间竟默契地读懂了对面之人的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