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欢快日子一闪而过,京城的大雪终于停了,江芸芸的包裹也都收拾好了,明天假期就要结束了。
黎循传坐在屋内写信,他是新进士,按理是很多年不能回家的,就像当年的黎淳一样,十六年不曾回家乡。
江芸芸打算去书院前,先回一趟扬州看看周笙她们,所以不着急回信。
乐山敲门进来:“东西都准备好了,船票也买好了,五日后的车票,周六明天就送去徐家,幺儿的东西也都收拾好了。”
他絮絮叨叨说着,江芸芸安安静静地听着。
过了一会儿,乐山都说完了,但没有第一时间离开。
“怎么了?”江芸芸笑问道,“过年你本该休息的,辛苦你一直跑上跑下的。”
乐山连连摆手,但还是没走,脸色犹犹豫豫的。
“有话就说吧。”江芸芸依旧和气。
乐山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说道:“你们都没有冷战过这么久。”
他比划了一个手势,神秘兮兮说道:“八天了。”
江芸芸沉默了。
“也太久了,都要走了。”乐山苦着脸说道,“不好吧。”
“你和乐水都是无话不说的吗?”江芸芸冷不丁问道,黑漆漆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做什么事情都要商量的嘛?”
乐山连连摆手:“哪能啊,乐水那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自己做决定习惯了,才不会和他说呢。”
江芸芸又没说话了。
“那你们不吵架吗?”
乐山想了想,无奈笑说道:“没有吧,乐水这人其实糊涂得很,一点也不计较这些事情。”
江芸芸又沉默了。
她和黎楠枝明显不是这样的人。
“还是说开吧。”乐山为难说道,“我瞧着黎公子,整个年节兴致都不高的。”
江芸芸叹气,捏着手中的手串,正中是一个核桃雕刻的小公鸡,正是年前给人挑的过年礼物。
“他现在在家吗?”她抬眸问道。
第一百六十五章
黎循传正在屋内给祖父祖母写信。
年前的时候, 耕桑又送了新年礼物来京,祖母给他和江芸做了很多件衣服,祖父给他写了一份信,信中很是平淡, 不过寥寥数语的一张纸, 不过是叫他好好做事, 跟在王尚书身后好好学习。
祖父其实是个沉默的人。
多年前, 父亲一直在外求学,伯伯们也都在外地为官, 所以年仅六岁的黎循传被挑选出来, 要替长辈在祖父祖母膝下尽孝,只是他性格沉闷,瞧着也没有彩衣娱亲的胆气。
他敬重祖父祖母。
祖父祖母爱护他。
所有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只是所有的一切在江芸来了之后都不一样了。
祖父不再是记忆中严肃端方的长辈, 他每每站在屋檐下, 看着江芸时目光总是格外生动, 他开始一反沉闷, 就连走路也快了一些。
他有偷偷看过祖父给江芸的信, 很厚的一份, 每次都是。
江芸就是这样的人,任何人和他在一起都会觉得快乐舒服, 会忍不住想要和他说话。
骄傲放肆的唐伯虎,怨愤嫉俗的张灵,冷淡温和的祝枝山, 就连顾清,毛澄这样性格中带着矜傲的人也总是忍不住对着他笑。
大概是江芸有一双明亮漆黑的眼睛, 笑起来总是眉眼弯弯的, 嘴角还时不时有一个小小的梨涡。
他热忱温柔, 坦坦荡荡,对万物生灵都抱有悲悯,他甚至有时会有不着边际的天真,总以为自己一腔孤勇可以改变这个世道。
江芸真得好自由。
他很早就知道江芸性格中有着不为人知的叛逆。
第一次见面时,他在江家的梅林里摘梅花,看到他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在园中奔跑躲人,然后爬到高高的假山上。
他就坐在高高的假山上,双腿垂落着,明明一身落魄,可还是仰着头,任由风吹过脸颊。
他明明生在江家层层的森严屋檐下,可他好像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
那时,他甚至鬼使神差地对江家仆人指了一个错误的方向。
他从小就喜欢小鸟。
在每个天不亮的早上起来读书时,总有一只小鸟会停在窗边的位置,听到人的动静就朝着空旷的天边飞走了,那双翅膀展开也不过巴掌大,可还是勇敢地一次次朝着天边扑腾着飞走了。
他想要留住它,所以悄悄在窗边撒了好多米粒,一次又一次,可它都会跑,一开始飞不动就溜达走了,会挥翅膀了,就磕磕绊绊地飞,直到某一天的冬日,它当着他的面突然飞走了。
小鸟,怎么就留不住呢。
黎循传看着手中寥寥几笔的回信,笔迹还未完全干涸,所以他只能摊着晾干,下一秒又不知道做些什么,只能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
他确实是个蛮无趣的人。
若是没有江芸的横插一脚,他大概没办法有这么快乐的岁月。
窗户边就在此刻传来敲击的声音。
黎循传侧首看了过来。
大雪刚停,窗户上还染着白雪,连带着那道影子也不太清晰。
他眨了眨眼,嘴角微动。
“聊一聊。”江芸的声音就这样突兀都透过窗户孔缝隙清晰传了进来。
黎循传沉默了。
“开窗。”江芸芸主动敲了敲窗棂。
黎循传犹豫着,到最后还是起身开了窗户。
一股冷风迎面扑来,黎循传忍不住眯了眯眼。
下了三日的大雪终于缓了下来,只剩下零零散散的细雪正慢慢悠悠飘了下来,庭院里积着一层茫茫的白雪,大门位置,顾幺儿正拉着周六堆雪人,两个小孩不知道冷一样,玩得满头满手都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