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院试的时候,碰到有嫉妒他的读书人,找了小混混去拦他,还有人不相信他能考出小三元,背后唆使去告他,结果自然查清真相了,那四个童生直接剥除功名,那个唆使的秀才,对了就是染料坊的那个周家,秀才功名没了,还流放了,父母不是意外碰到水贼死了吗。”扬州籍的官员继续说道。
“这处罚的有点重了,那个周秀才全家也太倒霉了。”有人惊讶说道。
“这次考试也不是意外碰到苏州卫抓贼被人堵在巷子口了,差点没赶得上考试。”那人摸了摸下巴,“还好千钧一发,踩着点过去的。”
“这么倒霉。”有人惊呼,“那他心态真好啊,经历这样的事情,还能发挥得这么好。”
“可不是,我可是看他这次乡试的所有卷子,写的实在好!考官太喜欢了,写了六十字的批语,要不是最多只能写六十字,我觉得那考官要兴奋得直接给他和一片文章了。”
“他那几篇判写的真好,条理清晰,援用贴切,更重要的是面面俱到,如此老练通达的判决,可不想一个纸上谈兵的读书人能做的。”
“还有他的策论,那篇关于强兵的,也写的很好,不过他直言要改兵制,倒是有些大胆。”
“我倒是觉得他大胆犀利,眼光远见,一开始太祖在各地设立卫所,军丁世代相继,给养全赖屯田,是为了减轻负担,充足兵员,可现在这个兵制已经跟不上了,不然哈密为什么还丢了,商户大量侵占土地,军卒连生活都无法保证,大批逃亡导致边境防御能力骤低。”他又举例道。
“你看南直隶这般很重要的地方,有成国公日夜督促,军饷土地都是牢牢握在手中,我们府尹就是多嘴提一句都要被骂的,如此这样,每年还是有人逃跑,不敢想象边境地带,偷懒耍滑,偷跑废田的人只会更多。”
“不对,苏州卫当时不是在巡逻考场嘛,怎么会突然跑去抓贼。”角落里那个年迈的官员冷不丁问道。
屋内讨论的气氛一顿,随后疑惑逐渐升起。
“可能是偶遇?”
“说不定也有骚扰考生的流氓,苏州卫们误追的。”
“哎,张钦不是说要调去湖广永州卫,带俸差操嘛,走了没,好久没看到他了。”
“还真是,我听说他乡试第二天就病了,后面乡试那几天都是副指挥主持的。”
“啊,这么倒霉啊。”
“冀,冀府尹。”有人猛地发现门口站着的冀绮,吓得一个哆嗦。
“我这刚来就听到你们聊得热火朝天。”门口,府尹冀绮背着手笑眯眯说道,“考试名单出来了,你们这群刷漆黄瓜也跟着激动啊,还不快去干活。”
众人摸鱼被抓了正着,那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各自散开,开始假装干活。
冀绮来是为了安排明日的鹿鸣宴:“贯珠,鸣芦,这事一开始就由你们负责,现在也由你们继续安排了,新科举人和内外帘官的人数和位次千万不要弄错了。”
两人行礼齐齐应下。
“对了,这届有年纪小的举人,茶水也要备一下。”临走前,冀绮又多嘴吩咐了一句。
“多谢府尹提醒。”贯珠行礼说道。
—— ——
冀绮在衙署内逛了一圈,交代完事情后就回了自己的官廨。
府尹的官廨在内外院交接的小院里,若是熟悉的人一靠近就会发现,这里面多了不少仆人。
“可有说话?”冀绮见了管家后低声问道。
管家摇头。
冀绮脚步一顿,站在庭院前沉默了片刻:“走,我去看看他。”
管家哎了一声,愁眉苦脸说道:“王御史又来过问这件事情了,右佥都御史一向对地方吏治负责,若是迟迟没有决断,怕是要耽误您的前途啊,”
冀绮闷着头走路,也不说话。
两人很快就来到东跨院的一件小院,这小院被看管得严严实实的,守在门口的两个仆人见了人无声抱拳行礼。
冀绮挥了挥手,踏入院内。
正中的那间屋子被一把铁锁关着。
门口的仆人见人来了也不多话,直接开了锁。
屋内黑沉沉的,窗户都被蒙上黑布,屋内也没有给蜡烛。
冀绮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适应黑暗后这才走了进去。
一团黑影坐在角落里的椅子上。
“今日出乡试名单了,你知道今年的应天府解元是谁吗?”冀绮淡淡问道。
那团黑影没有动弹。
“扬州学子,江芸。”冀绮也并不算等他说话,只是继续平静说道,“就是你和王兴准备拦截,公报私仇的江芸,黎淳的小徒弟,壬子年应天府的解元,年仅十一岁。”
那团影子似乎动了动,但那动静实在太小了,恍惚以为是门口吹来的风卷起了屋中的帷幔。
“真才实学考上去的,几位考官一致推选,没有任何手段。”冀绮面无表情继续说道,“不是我吓唬人,我是很看好这位江芸的,就是明年参加会试,一个进士也不是问题。”
屋内传来衣服摩挲的声音,那个影子也终于有了变化。
——那人抬起头来。
“武将的升迁本就艰难,比不得一个正儿八经考上去的进士,尤其是这样聪慧有能力的神童,神童自来就有承载国运的说法,这一下出了这么一个了不得的神童,前头还有两个神童师兄当榜样,你猜他的仕途会不会比你,比我,比南京这官场上上下下的人都要顺利。”
那人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动,好似一块漆黑的,僵硬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