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亮只好先一步移开视线。
“我还有一个办法?”他淡淡开口,打断几人的议论不休。
六人便顺势看了过去。
“既然觉得我们不好,那你们就相互出题吧。”他平静说道,“你们现在临时出题,孰好孰坏总是能一眼看出来的。”
五人脸色微变,只有江芸芸终于露出今日第一个笑来。
——这就是一开始江芸芸和司马亮商量的办法。
大家都是读书人,那就直接笔下见真章,才更有说服力。
只是这真章还有几点要求。
第一不能私下解决,避免这群人翻脸不认人。
第二不能再和官府有关系,免得被扣上勾结的帽子。
第三不能完全脱离官府的控制,这样信誉就是大打折扣。
所以这场比试一定要盛大隆重,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同时官府只是一个提供场地的参考作用。
这里面还有个问题,怎么把四个大冤种和幕后黑手抓出来,免得跑了一个,再掀起腥风血雨,徒留麻烦。
所以江芸芸说把自己关起来,就是按照敌驻我扰的策略,也是时候到她主动出击了,化明为暗,这样幕后之人才会出现。
周柳芳不就是被王恩抓到了嘛!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王恩板下脸来,呵斥着,“公堂不是儿戏,你们如此不配合,本官只好按照现在的证据,判你们乃是嫉妒之心,污蔑江芸了。”
程华面露愤愤:“我嫉妒他做什么?”
“那就比一场。”王恩顺势拍案道。
五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 ——
五个人给江芸芸出一道题,江芸芸给他们出一道题。
程华等人出了一道论语题——乡愿,德之贼也。
江芸芸看了一眼他们的题目,心中微动,转而洋洋洒洒写下今日的题目——割鸡焉用牛刀?
司马亮看了一眼江芸芸,皱了皱眉:“促狭。”
王恩倒是点了点头:“瞧着还真有点少年锐进的心气。”
小文盲顾仕隆踮起脚尖,趴在司马亮的胳膊上,伸头努力张望着,嘴里尤为不知羞的碎碎念着:“我不识字,上面写的是什么啊。”
司马亮觉得自己瘦弱的手臂挂着一个秤砣,不由低头看了一眼小孩。
顾仕隆懵懵懂懂,手指指着那一个个字,自来熟问道:“什么字啊?”
司马亮眼皮子一跳:“你真没读过书?”
顾仕隆理直气壮:“没有啊。”
“往来无白丁,我不和没没读过书的人说话。”司马亮面无表情把人推开。
顾仕隆气得直跳脚。
写卷子的桌椅直接摆在大堂里,江芸芸独一人坐在一处,看着她磨墨铺纸的动作,行云流水,镇定自若。
外面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一眼看去,人头攒动。
江芸芸神色冷静地坐着,目不斜视,不过是思考了片刻就提笔开始打草稿,那时正中点着的那柱香甚至只烧了一个指甲盖的位置。
反观隔壁,在她已经下笔后还都是眉心紧皱,神色不安。
江芸芸在草稿纸上下笔极快,涂涂写写,笔尖却没有停顿,等长香扫过半时,江芸芸的草稿已经打好了。
被临时请来的几个山长忍不住好奇张望着,伸着脖子,就差趴在人桌子前盯着了。
司马亮看着她开始铺平卷子,慢条斯理磨墨,那张秀气精致的脸庞在微亮的日光下好似在发光一下,在高高的穹顶的压迫下,依旧有着不属于凡人的漂亮。
从下笔到誊抄完毕,那支长长的香也终于落下最后一点灰烬。
江芸芸笑眯眯举起手来:“我写好了。”
隔壁的五人到现在甚至连草稿都没写好,吴玉甚至只写了几句话,大片大片的空白,在此刻格外刺眼。
周柳芳猛地抬头,目光近乎愤恨。
“想打架吗?”顾仕隆拖着长剑,慢慢吞吞走上前,挡住他的视线,板着小脸威胁道。
周柳芳呼吸加重,最后把手中的笔扔在桌子上,双眼紧闭,一声不吭。
外面人哗然,指指点点起来。
若是江芸芸水平比他好,那确实不可能是周柳芳代笔写卷子。
那就是说明周柳芳撒谎了。
“好好,‘德非可以外饰,则为贼弃也。’,写的真是气势汹汹啊。”
“‘学者一涉有欺世盗名之见,早已为识者所鄙而不知’这句开股瞧着凶了点。”仪真县为真书院小声说道。
“我瞧着正好,你看最后收尾这句‘道听涂说者,其弊至于自弃而止’。”蓝院长意味深长说道,“还真有警醒提点之意,江秀才年纪轻轻,看得倒清。”
那张卷子很快就在众人面前轮了一遍,看到之人无不一脸笑意点头,连连夸赞,就连一脸严肃的司马亮也忍不住摸着胡子笑了笑。
“写的是什么啊,我看看。”顾仕隆还是趴在他胳膊上,好奇张望着,“哇,写起来跟书本印刷起来一样,一条条一杆杆的,一定写的很好。”
司马亮嘴角抽搐。
外面议论声不止,甚至有胆大的读书人大声说道:“可否给我们也看看。”
“贴到外面,给其他人看看。”王恩对衙役点头说道。
那衙役刚靠近,人群就涌动起来。
“安静!”守门的两个衙役厉声呵斥道,勉强给他挤出一个位置,他刚在告示栏贴上去,人潮瞬间把人淹没。
“好啊,写的真好,苍莽其气,饱满其神,精深其识,一看便是江秀才之作。”有人快速扫了一遍,大声称赞着。
外面的声浪越来越大,大堂内另一边的五人都停下笔,神色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