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盯着那截秀白的手指,忍不住有些走神。
断断续续的记忆中都是这人哭泣的模样,似乎只要有一点风浪,她都能落泪,可这样柔弱胆小的人刚才却试图反抗凶神恶煞的章秀娥。
“你叫什么名字?”江芸芸缓和气氛问道。
周姨娘眨了下眼。
女子很少被问及闺名,尤其被抬到江家后,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有人叫她的名字是什么时候。
“周笙。”她小声回答,“鼓瑟吹笙的笙。”
江芸芸笑了下:“娘过来坐。”
周笙连连摆手:“不能叫这个。”
“我就私底下叫叫。”江芸芸叫不出姨娘这个称谓,随口敷衍着。
周笙脸上露出笑来,眼尾上带着的一滴泪珠却落了下来,愁苦的面容下瞬间浮现出娇媚的艳丽。
江芸芸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这才勉强摸到一点轮廓。
原身叫江芸,江家庶子,行二,江家一个嫡长子,一个嫡幼子,还有两个姊妹,都出自夫人膝下。
周笙膝下还有一个小三岁的亲妹妹,但被赶去祠堂祈福,到现在都没回来。
“所以,我怎么就跳河了?”江芸芸皱眉道。
大夫人苛刻,小院这边衣食条件确实艰苦了点,但还不至于因为这些就想不开跳河。
周笙双眼含泪,偏又不似他人的嚎啕大哭,只是断断续续地抽泣着,眼泪却是大颗大颗地往下落,看得人格外心疼。
在周笙断断续续的叙述下,江芸芸才知道自己的处境确实不太妙。
原来,有一个荤素不忌的王爷派人来扬州寻美人,江家想攀附这门关系,打算把肖像其母的江芸送上去。
江家希望搭上王爷这条线,为嫡长子江苍未来科举做官铺路。
而江芸至今没有读过书,境遇天差地别,一时想不开跳了河,最终死在那个冰冷的湖中,不得不临时上岗的江芸芸接过了这个烂摊子。
任务:逃离变态王爷。
时间:一个月。
“真不是东西。”江芸芸唾弃着。
“都是姨娘没用。”周笙抱着她哭湿了衣襟,“这可怎么办才好。”
江芸芸拍着她的肩膀安抚着:“会有办法的,对了,现在是谁当皇帝?”
周笙一把捂着她的嘴,手指吓得发抖:“怎能口出狂言!”
江芸芸扒拉下她的手,委婉问道:“那现在是什么年号?”
周笙这才为难道:“四年前山陵崩,如今该有新的年号,可我久不听外面的消息,已经不知道了。”
“所以,四年前老皇帝死了,新皇帝继位……呜呜……”江芸芸又被捂住嘴,将把大逆不道的话都咽了回去。
“那我换别的问题。”她紧盯着面前的人,摸了摸自己胸口,咂舌,“我为什么要女扮男装?”
第二章
在现代女扮男装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在等级森严的古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周笙胆小懦弱,怎么敢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
江芸芸惊疑地打量着她,却不想周笙这次却没有哭出来,只是痛苦地看着江芸芸。
“是我贪生怕死。”她颤抖着说着。
江芸芸并未露出鄙夷之色:“求生并不可耻。”
眼前的周笙就像是一朵无依无靠的浮萍,胆怯地停在原处,那张漂亮的脸上满是畏惧,过往的岁月是一把刀逼得她不得不往前走,可前方的路她却一点也看不清。
她不敢继续走,却也不敢停下来。
“十年前,大公子病了一场,请了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周笙断断续续说着,“那个时候你还有两个月才能出来。”
江苍是江家第一个男孩,被全家疼爱的小孩在五岁那年生了一场重病,药石无医,直到有个游方道士说需要有血缘关系的兄弟来借命。
那时周笙刚好怀孕七个月,夫人便给她灌了催产的药。
所以早产的江芸不得不成了江家的二公子。
这样的出生缘由,江芸注定不会得到他人的尊重。
他只是大公子的一段命数。
“封建迷信害人。”江芸芸怒道,随后又说道,“但他们也太欺负人了。”
屋内沉默了片刻。
“你是怎么骗过夫人的?”江芸芸继续问道。
“陈妈妈当时抱了一个男孩回来。”
江芸芸捏着周笙的手指,冷不丁抬眸问道:“那为什么不直接把我们换了。”
周笙愣在原处,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神色迷茫:“那你怎么办?”
“什么?”江芸芸不解地看着她。
“你身体不好,又是女孩子,世道多难,要是病了,受委屈了,被人欺负了,那可怎么办。”周笙小声说道。
江芸芸怔在原地。
她有一瞬间觉得荒谬,因为周笙这么弱小,又这么怯懦,她是秋日的浮萍,也许下一秒就会枯萎,偏是这样的人一次又一次挡在江芸面前。
可下一瞬间,那点荒谬就成了铺天盖地的悲愤,这具身体内似乎还有另外一个灵魂,那个灵魂在哭泣,在颤抖。
许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并没有完全离开。
“你怎么哭了。”周笙手忙脚乱要去擦江芸芸脸上的眼泪。
江芸芸低下头,面无表情地把猝不及防涌下来的眼泪擦掉,好一会儿又抬起头,神色镇定问道:“纸包不住火,若是等江芸再大一些,要结婚生子,那你准备怎么办?”
周笙迷茫地看着她,摇头:“我不知道。”
“当时江苍已经活了,那道士是无稽之谈,你若去坦白,夫人未必会责怪你。”江芸芸神色格外镇定,只那双眼睛却红得好似要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