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交卷。”她说。
那个士兵点了点头,面无表情说道:“跟我走吧。”
江芸芸拿起试卷,背起书箱跟在他身后。
县令的房间就在甲字房的边上,虽然交上来不少卷子,但他并没有立刻批改,反而让礼房的人整整齐齐摆着。
江芸芸来交卷时,礼房的那个外郎正在和陆卓说着话。
陆卓见来人了,先一步坐好。
礼部外郎看了江芸芸一眼,笑说道:“这位就是黎公的徒弟。”
江芸芸脚步一顿,眼珠子转了转,却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只是对着两人行礼。
陆卓性格古板,自己是一步一步考上来的,三十五岁的进士,已经不再年轻,加上没有打点,一开始去了偏远的江西的一个小县做县令,只是他殚精极虑,教育耕种都是亲力亲为,在百姓中官声很好,所以花了二十年的时间走到扬州江都。
扬州府可是南直隶里的大府,江都县的县令地位又比其他县令高。
他最是厌恶攀关系的考生,这次县试就有不少人来打听过这位黎公的徒弟。
只考了一年就来考试,也不知到底学到了什么,听说一开始还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
“我这里是考试,管他是谁。”陆卓冷冰冰说道。
礼部外郎笑说道:“是某失礼了。”
江芸芸面不改色,只是把试卷交了上去,他难得翻看了一眼,先看到那笔字忍不住心中惊叹。
练字是一个两极格外分化的功夫。
若是你自己练,自然也能练好,但中间花费的功夫不言而喻,更多的人,只能做到写的能见人,但和好字是完全不搭边的。
陆卓就是自己练的字,写的一般,他非常有自知之明,当官后他也找了几个字帖,却迟迟找不到合适自己的,所以他的字一直都很一般,到如今也很难改变了。
若是你有老师,不仅能练好,更是能写出一笔风骨,得到众人的一声赞。
江芸现在的字就是如此,他的字筋骨分明,笔画连贯,焕然天成,一看就是老师为他选了合适自己的字,而且他也勤学苦练过,哪怕是馆阁体也非常出色显眼,便是这一笔字便能在这次的县试中崭露头角。
“好漂亮的字。”礼部外郎笑说着,“看来黎公是为你仔细筹谋过的。”
陆卓脸上笑意逐渐敛下。
江芸芸这才确定这个礼部外郎是来者不善,便也不再沉默,笑说着:“读书自来是三分外力,七分努力,小子每日要花一个时辰练字,春来寒往,从未歇过。”
礼部外郎抬眸看了他一眼,江芸芸便也笑脸盈盈看着他。
“练字是个勤奋活,看这字,你确实下过苦功夫的。”陆卓淡淡说道。
“县令明鉴。”江芸芸行礼。
“这次考试难度如何?”陆卓又问。
江芸芸沉默片刻后谨慎说道:“难度适中,论语题考验了学子对孔圣人的基本理解,大学题结合了诗经,试帖诗以春为题,贴合实际,只要好好学过,这次的考试都是能答出来的。”
陆卓满意地点了点头。
——倒是谦虚又聪明的小童。
“你觉得难吗?”礼部外郎笑问道。
江芸芸笑了笑,只是委婉说道:“小子于读书一道上不敢自称有天赋,但敢自信是勤勉的,扬州人才济济,学风浓郁,我觉得难不难又有何重要。”
陆卓又是点了点头。
——不卑不亢,进退有度。
“下去吧。”他挥了挥手,“明日便知分晓。”
院试之前的考试都是考一场清退一批人,到最后江都县这次两百多的考生最多只有二十人能考中。
江芸芸退下后,陆卓看着那份卷子却没有继续看下去,反而放到一侧。
礼部外郎不解:“县令不想先看看。”
“他若是有本事,我晚上自然也能一眼看到,若是没有,现在看也无济于事。”陆卓一板一眼说道,“何必多此一举。”
“清阳倒是对这个江芸诸多关照。”陆卓端起茶来,轻声问道。
冯清阳笑了笑:“我这辈子就停在童生了,连个秀才也考不上,见了状元的徒弟难免好奇。”
—— ——
贡院大门是等攒了二十人才会开一次,江芸芸来的时候,前面正好十九了,见了她也都兴奋起来。
“来了来了,可以开门了。”
县试考试的人有大有小,她也看到等待出去的人中有一个看上去年纪挺大的,但大部分都是江芸芸这个年纪的。
十一二岁,正是大部分人来试水县试的。
若是考了几次还是没考上,大部分都会放弃。
这可是最简单的一关,若是这个都不行,又何来乡试会试乃至殿试呢。
若是考上了,那便是希望,是一家子能否跨越阶级的希望。
到了这里那道最后没有考上秀才,一个童生在村子里也完全可以开学启蒙了。
江芸芸来的时候,正是这里面身量最小的。
“你是第一次考试?”有人问。
江芸芸点头,笑问道:“你呢?”
“我第三次,若是这次还不行,我就要回家种地了。”那人叹气,“你若是没过,也别灰心。年纪这么小,还有机会的。”
江芸芸笑说着:“好。”
大门打开,外面等待的一群人瞬间围了上来。
一直站在马车边上的黎循传立马站起来张望着。
“乐山你看到你们二公子了吗?”他问站在车辕上的乐山。
乐山一眼就看到那个艰难迈出门槛的小人,大喊着:“出来了出来了,我们芸哥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