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哪壶不开提哪壶。”远处的李兆先大喊着。
众人立马大笑起来。
“吃饭了,吃饭了。”乐山突然大喊着,“好酒好菜,走一程,顺风顺水,保平安,开席喽。”
“等会吃完了放烟花,有烟花了吗?”王献臣大笑着,“就跟我们当年第一次来京城一样,放那种五颜六色的烟花,这次幺儿怎么没来,算了,我们自己来吧。”
“有的,早就准备好了。”徐叔笑说着,“那我这就去放烟花,江首辅可要看好了,我放烟花可是老手,保证好看。”
众人又是大笑起来,明明外面是大雪,里面却热闹的好似姗姗来迟的春日,喧嚣燥热,让所有人的脸颊都泛出红晕。
“其归,吃饭吧。”金旻笑说着,“就不要和我们坐一起了,去和你的朋友坐一起。”
“坐我们这里!我们可是多年情谊啊。”
“胡说,坐我们这里,同僚之情可都有抵命的交情啊。”
唐伯虎嬉笑,搂着江芸的肩膀,举起手来,高高朝着天边举着:“坐什么啊,让她看看烟花,看看美丽的烟花。”
巨大的,灿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美丽转瞬即逝,却又数不尽的美丽前赴后继,五彩的烟花照亮江芸芸的瞳仁,她深深地看着,直到有一个人突然冲了进来……
他是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深蓝色的衣服,背着一把巨大的长刀,大步走来时,衣袂翻飞,雪花在他脚边掉落,却又顷刻消失不见,他站在江芸芸面前,看着年轻和他差不多岁数的人,突然伸手把人抱住。
“我再也到不了你的年纪了。”他说,“但是没关系,我们现在是一样的。”
江芸芸喃喃自语,伸手缓缓放在他的背上:“幺儿。”
“是我。”顾仕隆把人紧紧抱在怀里,“江芸,我没让你丢脸吧。”
“没。”江芸芸低声说道,“你很厉害的。”
“那你不要伤心,我爹都夸我了。”顾仕隆大声说道,“我爹说是好样的,我娘也夸我,你也夸我,那我肯定就是最厉害的。”
江芸芸沉默,有这么一瞬间,她多年前惊闻噩耗的痛苦在此刻涌了上来。
她痛苦到几乎要落泪,却又只能在众人的目送下沉默。
“回去吧。”
顾仕隆把人推出门口,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密密麻麻的人站了起来,原来这间小小的院子来过这么多人,一个接着一个,几乎要站满整个小院。
“江芸。”顾仕隆站在门内,看着站在大雪中的人,突然哽咽道,“别哭,下次,下次,我还来找你玩。”
“你哭了嘛?”江芸芸感觉自己要被寒冷淹没,突然听到一个小孩的声音。
她猛地睁开眼,灿烂的烟花瞬间消失,只剩下漆黑的夜色,她看着那近乎浓郁的黑色,陷入无尽的沉默。
“幺儿。”她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少年人滚烫的体温,让她不由喃喃出声。
“幺儿是谁,他欺负你了吗?”小团子趴在她身上,奶声奶气说道,“我叫我祖父杀了他。”
江芸芸缓缓闭上眼,半晌之后才重新回过神来,抱着小孩:“公主怎么来了?”
“一觉醒来找不到你,很想你。”小公主是太子的长女,才两岁,却乖得不得了,依偎在江芸怀里,委屈巴巴说道,“祖父就带我来了。”
江芸芸猛地睁开眼,果不其然在游廊的阴暗中看到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看到我这么惊讶做什么。”朱厚照不悦说道,从夜色中走了出来,他看着江芸芸眼角还未干的泪痕,弯下腰,伸手轻轻拂去,“梦到顾仕隆了?”
十年前,噩耗传来,本在内阁办公的江芸悲恸之下竟吐血了,内廷顿时大乱。
消息传来的第二日朱厚照为其辍朝一日,谕祭十五坛,追赠太傅,谥号“荣靖”,由太师杨一清为其作墓志铭。
——那时江芸病了一场。
江芸没说话,朱厚照又问:“那还是内阁的那些人不好相处?他们底下天天斗,还好公事上还算认真,我听说翟銮要致仕了,你舍不得嘛?还是新来的严嵩,不听话,还是夏言给你添堵了?我看你还挺喜欢那个徐阶的,要不让他进来,他有一个徒弟,还在翰林院读书呢,叫张居正,我瞧着你对他还挺关注的,你说,你觉得哪个不行,我们就都换个人。”
江芸芸哭笑不得:“国家大事,岂可儿戏。”
朱厚照站直身子,抱臂,继续追问道:“那你怎么不高兴了。”
“想到一些故人了。”江芸芸抱紧小公主软软的身子,沉默片刻后说道。
朱厚照仔细打量着,随后哦了一声:“乐山走了,你这院子更冷清了,两个徒弟也不着家,一个跟着大麦去航海了,说要做什么海洋的征服者,也不管你了,一个专心要去开书院,也不管你了,你看,还有那个唐伯虎的二娘,也整日不着家,要我说,他们都没良心,就我有。”
江芸芸对于这种时不时的上眼药视若无睹,只是低头对着小公主说道:“怎么出门不多穿点,小心着凉了。”
“热。”小姑娘趴在她的脖颈上,紧紧抱着她的脖子,小声说道,“我特别特别想见你。”
江芸芸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不过,我以后可以一直找你玩了。”小公主突然说道。
江芸芸不解。
朱厚照眼疾手快想要要捂住她的嘴巴。
江芸芸却跟着把小公主提溜到一边去。
“因为我现在住你隔壁了。”小公主没发觉哪里有问题,只觉得这样很好玩,立马咯咯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