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看向朱宸濠,冷静说道:“你杀了他,他得了一个清名,但你却是必死无疑了。”
“所以,你舍得他死吗?”朱宸濠盯着江芸,面无表情问道。
出人意料,江芸芸摇头了。
王守仁欲言又止。
“我就知道!”朱宸濠整个人突然发狂,死死盯着江芸看,“这些人有什么好的,江芸,当年你在江西,要不是有我的庇护,你能有这么平平安安,江芸,你当真是无情。”
江芸芸依旧平静,她甚至有一种近乎不言的冷感,眉宇间沉默能让偌大的,站满人的码头也能悄无声息。
当年她在白鹿洞书院再见这人时,那时的愤怒是实质的,是自下对上的反抗,那人的接招与否对她都是难以承受的打击,但现在她成了这个帝国权力巅峰处的人,那时所有的愤怒,当年觉得被驯服,被控制的愤怒在此刻也只剩下高高在上的俯视。
就像当年的朱宸濠对江芸。
现在,不过是攻守易型。
“你们抓黎循传求一条活路。”江芸芸的目光看先李士实,最后看向刘养正,微微一笑,“那我现在可以明确告诉你,不论他如何,你们今日都是一个下场。”
宁王一派倒吸一口冷气,万万没想到江芸此人如此冷酷无情。
“这次我来南昌,就是为了这一件事情,抓你们回去,或者带你们的尸体回去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江芸芸尤嫌不够刺激人,紧接着上前一步,彻底进入宁王的包围圈内。
江西官员有些犹豫,看了一眼王守仁。
王守仁只是不错眼地盯着江芸芸的背影看。
黎循传看着逐渐走近的人,开始挣扎起来,脖间的刀刃锋利的割破本就脆弱的伤口,鲜血顺着刀锋缓缓流下。
江芸芸却不再看她,反而看向剩下的宁王余党。
“既然如此,我索性现在就杀了他。”朱宸濠看着逐渐走近的人,脸色开始泛红,整个人都有着莫名的兴奋,握紧手中的刀,嘲笑着,“黎循传啊,黎循传,你为江芸来江西,可曾想过她连你性命都不要了。”
“我是自愿来江西的。”黎循传冷笑一声,大义凛然骂道,“你要杀就赶紧杀了我,要不是我传信给朝廷,南昌能掉得这么快,这都是你的报应,你当年在扬州侥幸逃回一条性命,今日必当要你为扬州那些无辜百姓偿命。”
旧事重提,朱宸濠不由震怒,举起刀来就要砍杀黎循传。
所有人却都盯着江芸芸看。
江芸芸只是站在这里,神色平静冷淡,刀锋的冷光闪过她的眉宇,菩萨般的面容也似乎有了片刻修罗的心肠。
“等会!”李士实到底是熬不过这一刻的心里纠缠,赶在最后一秒把朱宸濠的刀拦下,低声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活着最大。”
朱宸濠也猛地察觉自己后背冷汗淋漓。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黎循传刺激,更没想到江芸当真如此无情,这样年少多情,青梅竹马的情谊,也能在权势滔天下的欲望中跟着脆弱起来。
那他算什么,那隐秘而不可求的感情算什么。
朱宸濠一时间心里又愤怒又悲戚,他本来是可以得到她的,就在当年的扬州就可以她带走,他也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知道她女子身份的人,他只想要让她跟初见时一般,能在众多人群中一眼把视线放在他身上,可后来的每一次,她的身边总有数不清的人,她的眼睛从未落在他身上。
“江芸,你会得到报应的。”今日,那双眼睛依旧不是落在自己身上,这一瞬间愤怒几乎冲破数年来的桎梏,让他失态地破口大骂,“你爱的人会恨你,你要保护的人都会离你远去,你会不得好死!你会身败名裂!你会孤独一身!”
江芸芸眼波微动,却只是随意地笑了笑,并不太在意。
“你,给我们船。”李士实不得不上前一步,硬着头皮出面谈判,“黎循传是你老师亲自养大的孙子,他已经死了,你就要照顾后辈,要是今日他死在你面前,你要其他人怎么看你,江其归,今后所有人都会认为你薄情寡义,毫无人性,就连多年好友都不肯施救。”
江芸芸颔首,好似还真的在思考一般,最后背着手,慢条斯理站在朱宸濠的面前,和气地看向他:“那不若,你们挟持我便是,一个黎循传怕是难以撼动朝廷。”
所有人都震惊了。
“敢赌吗?”这一次,江芸芸的目光终于看向朱宸濠,带着一丝胜券在握的嘲笑。
那位置实在太近了,不论是谁,一伸手都似乎能轻松碰到对方。
朱宸濠贪婪地盯着江芸芸看,那双眼睛几乎因为这话而放亮,鬼使神差得伸出手来……
就在此刻,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鹤唳之声,江芸芸对于这种声音再熟悉不过,几乎是同时就伸手反手去牵制朱宸濠的手腕,袖中一把匕首轻巧脱手而出。
“住手!”刘养正大喊着。
但江芸芸到底是当年在兰州千里追击过蒙古人的人,她的反应比身体还快,直接反手把人拉倒自己身边,匕首便抵到他脖间。
“你骗我,你又骗我!”朱宸濠大怒,挣扎间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抵抗。
姜磊拿着弓箭,轻巧地落了下来,悄无声息站在包围圈后面,神色凝重的注意着里面的一切。
——这个李士实的反应实在太快了。
江芸芸只能面无表情把人拉倒自己面前,看着同样回过神来,几乎是立刻挟制住黎循传的李士实。
“放人。”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