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循传心神震动,看着那一颗颗眼泪,几乎能感觉到对面之人痛不欲生却又满怀仇恨的情绪。
“你家姑娘一定会高兴自己没托付错人。”他钦佩说道,“你能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一定很辛苦,朝廷让我来,就是察觉到江西匪患的问题,你这么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朝廷和娄家都会记得你和你家姑娘。”
那妇人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破涕为笑:“你们读书人就是会说话,我家姑娘读书也很厉害,每每都是这么哄我的。”
屋内的气氛有一瞬间的沉默。
“你既然不知道我是谁?为何又要来救我。”黎循传开口问道自己心中所想。
“锦衣卫传信,问我宁王府有没有多余的人。”妇人低声说道。
“你和锦衣卫也有联系?”黎循传来了精神。
妇人点头。
“我就说锦衣卫怎么对宁王府的消息格外了解。”黎循传激动说道,“那你知道宁王的书信都在哪里吗?”
“书房重兵把守,他书房边有一间屋子,谁也去不得。”妇人冷酷说道,“你一个外来人在宁王府找不到什么的,不若告诉我你要找什么,我替你去找。”
黎循传摇头:“如果真如你说的这般防守严密,那太危险了,我来此就是想要打入宁王内部的,江西匪患不绝,我们一致认为是有人故意纵容的。”
“江西地界宁王说了算。”妇人冷笑一声,“那些匪首哪个不是以宁王马首是瞻。”
“可有证据?”黎循传来了谨慎问道。
谁知妇人摇头:“他们很谨慎,匪首们也不识字,与其在宁王府这边找到证据,不如去匪首那边。”
黎循传摇头:“那边行踪飘忽不定,而且真找到证据,京城那边也有很多宁王买通的人,匪首身上本就洗不干净,他手中的这些证据也有太多可操作性了。”
“京城那边有很多宁王的人?”一直没说话的小姑娘突然一脸期待问道,“那你见过我爹吗?他说他去京城告状了,他叫阎顺。”
黎循传摇头:“我没听过。”
小姑娘捏着刀柄来回转着,一脸失望:“那我爹怎么还没消息啊,我们家都被宁王府烧了,我们好不容易养大的小鸡都被烧死了,家里又没钱了。”
黎循传小心翼翼安慰道:“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文姑姑就是这么说的。”小姑娘叹气,“可是和爹爹一起走的陈宣家,七十岁老母不愿拖累小辈上吊死了,他妻子和三岁小孩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抓到,大家怎么都没消息,宁王杀了好多好多人,今年中秋节大家还能一起过吗。”
黎循传听得心中咯噔一声,不详的预感愈演愈烈,可看着面前还未满十岁的小姑娘,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行了,最差还有我养着你呢。”妇人面无表情说道,“捡回一条性命还这么聒噪。”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黎循传下意识和妇人对视一眼,妇人微不可微地摇了摇头。
黎循传一颗心直勾勾往下掉。
“来人啊!一间间查过去……”
外面突然传来动静,妇人连忙打开放着稻草位置后面的一个小门,把黎循传塞到这个小隔间里,然后又把稻草重新埋上,开始镇定指挥小姑娘劈柴,自己则蹲在地上开始洗菜。
“哎,文破脸,有没有看到不认识的人……”侍卫提刀而入,厉声质问道。
那人提着刀,也不等人说话,直接一脚把人踢开,小姑娘大惊,扑过去连忙把人扶起来。
侍卫把她后背的稻草堆胡乱拨开,嘴里不干不净骂骂咧咧:“狗东西,还不让开。”
—— ——
朱宸濠万万没想到人跑了,找了好几天也没找到人,在殿内气得直扔东西。
“怎么会不见,我就知道这人一脸奸诈。”朱宸濠气得脸都青了,“找到人,我一定亲手把他杀了。”
“他可是朝廷的人。”李士实安慰道,“留着一条命才是最好的用处。”
“你杀提刑按察使时怎么不说。”朱宸濠笑了笑,“还有那个灰溜溜被江芸赶回来的费宏,差点也都死了,怎么不说朝廷命官了。”
李士实讥笑:“那些人算什么东西,我们最大的对手不就是江芸一人嘛,谁不知道黎循传被江芸庇护着,是她的人,她这几日在京城把我们的人都拔掉了,内外廷都没了关系。”
说起此事,朱宸濠脸色更青了。
“我们在京城彻底没了眼线,这可如何是好?”他忧心忡忡说道。
李士实还是颇为镇定的:“眼线是拔不完的,这次让江芸发发火也好,不过是死些人而已,也好叫她知道黎循传在我们手里,她做再多也没用,逼急了我们再就把黎循传杀了,把尸体送到他面前,黎淳可是她的老师,待她如何天下皆知,黎循传是黎公亲自养大的孙子,要是黎循传因她而死,她如何面对天下人。”
朱宸濠畅快一笑:“就该如此,让江芸也难受难受,她才知道谁到底是她真正可靠的人。”
李士实顺势说道:“可不是朱厚照竟偷偷跑去居庸关,说不定哪一日就被蒙古人杀了呢。”
朱宸濠冷笑:“这样荒唐的皇帝哪里值得江芸这么拼命。”
他越说越咬牙切齿,他远在江西听了这么多年的朱厚照和江芸是是非非的关系,尤其是当年乾清宫的那一场大火,他怒而失望。
他既恨江芸没死,又怕死了江芸真死了。
江芸不能死,更不能为了朱厚照这个无知小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