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点头。
窗外辉煌的太阳只剩下一缕日光,但很快那刺眼的太阳也跟着消失殆尽,只剩下山头还未散去的红霞,一层叠一层,是今日最后的光亮。
“王济之性格豁达,脾气温和,素来不惹事端,他对你看重,但你也要仔细对待。”
李东阳在夜色中沉默,感受着最后的时光,悠悠岁月数十载,他在内廷日夜穿梭,从不曾停下脚步,如今也终于到了要离开的日子。
“杨介夫忠诚刚正,性度褊逼,你要与他好好相处。”
“梁叔厚虽蒙物议,但大节无玷,他虽对你有意见,但你不可怠慢。”
江芸芸点头:“三位阁老都是众论所推,方切委任,我自当谨慎对待。”
李东阳摸着胡子不再说话,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最后一缕日光消失在眼前,屋内的日光彻底暗了下来,面前的小师妹只剩下一个隐约的轮廓。
许久之后,他低声说道:“我也算履行当年对老师的临终之言,今后的路,你一个人要小心一些。”
夜色中的江芸芸抬眸,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师兄,瞬间鼻酸。
三位师兄中,李东阳明明最为促狭,但也是对她最为体贴细心的,他对她当真宛若小辈,小心呵护,仔细照看。
“陛下长大了。”李东阳透过飞快昏暗下来的重重夜色,看向对面之人,声音悠远飘忽,近乎风吹散去。
—— ——
十二月二十七日
李东阳以身老生病恳求退休,陛下准许,赐敕褒誉李东阳,下令有司时加存问,给月食八石待遇,恩荫其子李兆先为中书舍人。
十二月三十日,李东阳上疏谢恩。
这位占据内阁十七年,功名利禄,是是非非无法言说的李首辅终于退出朝政,得以安享晚年。
同日,王鏊升内阁首辅,杨廷和为次辅。
当日傍晚,内阁有人准备换房间,杨廷和和梁储没有动,但江芸芸的房间也终于往前挪了一个,等待年后看看会不会有新的阁老入职。
“我听说你另外一个师兄也要退了。”今日早早就挂印了,王鏊也不是热爱工作的人,故而自己搬好东西,就端着茶溜达到还在整理折子的江芸芸屋子,随口和人闲聊着。
江芸芸震惊抬头看她。
“瞧着年后就会上折子,陛下大概率会批准的,说起来,刘时雍过了年也都七十六了,确实也该休息了。”王鏊心有所感,忧心忡忡叹气,“过了年我也六十三了,那间屋子也不知能坐多久。”
江芸芸笑了笑:“王首辅老当益壮,自有时间。”
“马屁精。”王鏊得意笑了笑。
读书人谁不想做到这个位置,他王鏊自然也不例外,可朝堂起伏,时政变化,很多年前他也曾失望之极,想要引退朝廷,可到底还是磕磕绊绊走到了这里,坐上了首辅的位置,今日大功告成也忍不住感慨快意。
“别收拾了,早点回去吃除夕饭了,走,一同走吧。”王鏊招呼道。
江芸芸把最后的折子叠在一起,笑着点头:“与君同归。”
正德八年就在李东阳引退后缓缓拉开序幕。
年后,刘大夏上疏恳求谢辞,陛下陛下准许,赐麒麟服,又赐彩籹衣,给月食五石,恩荫其其子从六品文职。
走了不少人,也也有不少人升了上来,首先空缺的内阁位置由礼部尚书费宏兼任文渊阁大学士,入阁参政。
兵部尚书的位置由何鉴代之,加太子太保,阶光禄大夫,勋柱国,推恩三代封赠如其官,荫男一人锦衣卫百户。
朝中好一阵动荡风波,直到三月才彻底平息下来。
江芸芸和费宏也就是当初在詹士府的时候见过几面,印象不深,反而是之前清算刘瑾时,他是难得几位同意江芸芸要对刘瑾政策进行客观看待的人。
——“贤路宜辟,四省才日盛,瑾虽私,此何必革。”乃是当日费宏折子上最为鲜明的观点。
“十九的进士,十九的状元,十五的状元,好好好,都是神童。”王鏊一看两个年轻人,外加一个格外年轻的人,满意地摸着胡子笑了笑,“天下英才尽在此啊。”
“在江其归面前,谁敢称神童。”费宏笑着打趣道。
江芸芸笑了笑:“费宰相的后代,家风悠远,何来打趣我起来了。”
费宏故作矜持地笑了笑。
杨廷和无奈一笑,慢慢悠悠离开:“倒显得我格格不入了,不与你们这些人轮长短了。”
朝臣们的工作日常进入正轨,朱厚照则开始忙于自己训练新兵的事情。
江彬所代表的东厅次次胜利,且军纪严明,士兵列阵整齐划一,朱厚照越看越满意,对他也逐渐开始信任,每次都和他一起联骑而出,铠甲相错,没多久许泰奉命领敢勇营,江彬领神威营,于此同时这两人有各自引荐了不少人一同入豹房。
朱厚照已经五日没有上朝了!
群臣又开始写一日三次的劝谏折子。
王鏊正打算撸起袖子干点首辅该干的事情,就看到琼州海贸司发来折子,弗朗基人欧华利,想要与我们进行香料贸易。
他捧着折子,想也不想就看了一眼江芸芸,不只是他,剩下三人也都看了过来。
“之前略有耳闻。”江芸芸矜持点头,但又很快强调着,“只是略有,具体做什么不清楚。”
梁储质疑:“按道理漳州比琼州要大,这些弗朗基人怎么就选中琼州了?
“近吧。”江芸芸笑眯眯说道,“他们这么多船只要开去漳州,还有几日的船程呢,我们琼州又不差,也是一应俱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