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笑着摇头:“你也不用替他揽活了,学手艺也很辛苦,让他好好干才是。”
周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做衣服需要布,布需要棉线,可现在一台机子只能纺出一条线,所以一匹布制作至少需要半个月。”江芸芸低声说道.
周发笑说着:“您怎么还知道这个?”
“我娘就是干这个的。”江芸芸也跟着笑,“以前看见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觉得这样慢慢悠悠的也没什么不好的,颇有种岁月悠长的安静。”
“这有什么不对吗?”周发不解。
“应该是可以纺出许多根棉线才是。”江芸芸说。
周发震惊:“还能有机子一台做出很多条棉线,那这家店要是有这个机子,不是赚翻了,一个人比得上好多人呢,生意一定很好吧。”
江芸芸盯着跳动的烛火,喃喃说道:“是啊,一个人比得上好多个人,几千外国人的背后是一群人,也不知道外面是不是变成这样了。”
“外面已经这样了?”周发更是震惊。
江芸芸闭上眼:“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周发,我怎么就找不准这个时间线呢。”
周发楞在远处不敢说话,许久之后才讪讪说道:“您,您可是状元啊,别这么担忧。”
“陛下寻你。”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谢来平静的声音。
他盯着被那盏烛火下照得明暗不定的侧脸,很多年前,他也总是在这样的深夜看到她忧心忡忡的眉眼,从不甚在意到佩服,又到担忧,故而最后也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江芸,我希望你不会走错,今晚的路。”
第五百一十章
十月初一的深夜, 皇宫内依旧灯火通明。
领路的谢来走在江芸芸身后,前头的小黄门一左一右抬着照灯在前面领路,长长的红色甬道上倒映着几道斜横摇曳的影子, 漆黑夜色被灯光一点点照亮,前方的道路便也跟着有了些许的光照。
一行人的脚步沉默而快速,巡逻的卫队看到他们也跟着避开。
乾清宫外。
宽阔的平台,长长的阶梯, 江芸芸站在最外围看着在黑暗中蛰伏的宫殿,高耸飞翘的屋檐好似张牙舞爪的巨兽, 一切都在夜色的笼罩下初显轮廓,又在夜色的遮挡下模糊痕迹。
“请吧。”谢来站在她身后,低声说道。
江芸芸抬脚上了台阶, 一步又一步的台阶在今日也跟着几分漫长,走不完的感觉。
守门的小黄门看到她后早早就站在边缘处候着,见了人就热情地招呼道:“阁老总算来了,陛下等了好一会儿了。”
沉重的大门被推开, 里面灯火通明的烛光被泄了出来,整个大殿亮堂到有些刺眼。
朱厚照坐在皇位上,听到动静便跟着抬起头来, 看着缓缓走进来的人,大红色的衣袍被烛火一照,熠熠生辉, 好似一小簇小小的火苗在跳跃,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这才把最后一本折子合上, 随后放在一侧的折子堆里。
桌子的两边叠满了折子, 层层叠叠, 几乎能把这位年轻的帝王吞没。
多年前被人为尘封的档案在这个夜晚终于重见天日。
“别行礼,听说你一直在内阁办公?吃饭了吗?谷大用,给她拿个椅子来,没吃饭,我让御膳房给你做个面来,你知道外面人都怎么骂你吗?天天有人来我面前哭呢,哭得我头都大了。”朱厚照笑问道,“我这么胡闹的人,都觉得这事有点胡闹了。”
江芸芸一听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朱厚照斜眼看她:“你也觉得我胡闹?”
“自然不是。”江芸芸义正言辞拍起马屁,“陛下自有决断。”
朱厚照盯着她,哼哼两句:“那你为什么宁愿去哄朱厚炜也不和我说这事了。”
江芸芸一本正经解释道:“没有哄二殿下,微臣确实在写关于重组水军的折子。”
她说完还真掏出一本折子来,谷大用一看,机灵地下去接了过来。
朱厚照和她大眼瞪小眼。
“大明水师脱胎与巢湖水师,最辉煌时莫过于当年郑和下西洋,共有二百四十多艘大战船和二万七千多名水手,其中有一艘宝船长达四十四丈四尺,宽十八丈,既结实又耐风浪。”江芸芸坐在凳子上,身形挺直,面容平静,“类似的船只我们本有三十六艘。”
朱厚照震惊:“我怎么从未见过。”
“因为水师的士兵如今在运河运输粮食,浙江,南直隶的士兵大半以上都被派去种地开荒屯田,剩下的人因为海贸之事无法禁止,都被派去造船,还有,大批水师如今散落京城各处,修建宫殿、城墙和官员住宿等无数工程。”
谷大用听得脸色微白,悄悄看了一眼上首的朱厚照和下首的江芸。
这些事情大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却在今夜被第一次被赤、裸裸捅了出来。
“可我怎么记得今年年初,各部在商量钱财去向的时候,兵部提议要给水军一些钱造船,用来维护出海治安的。”朱厚照犹豫问道,“虽然不多,但至少也是三十万两。”
“两广一代目前仍有水军。”江芸芸有条不紊回答道,“这批钱用来造船,如今水师的装备以福船为主,乃是福建沿海所造的一种船型,其高大如楼,其底尖,其上阔,首昂而口尖,尾宽两头翘,以当地的松、杉、樟、和楠木为主要材料。”
“福船如今共有六种形状。一号二号势力雄大,便于冲犁。三号哨船,又称草撇船;四号冬船,又称海沧船。哨船与冬船比福船小,便于攻战追击,海沧船吃水七、八尺,风小亦可动。五号鸟船,六号快船,鸟船与快船又称开浪船,开浪船又更小,吃水三、四尺,容纳三十到五十人,便于哨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