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仆人两手空空地回来了:“久等了江阁老,老爷请您进去。”
江芸芸颔首:“有劳了。”
“不敢不敢,小心台阶。”
这是江芸芸第二次踏进刘大夏的宅院,依旧是狭小却又幽静的小院子,实在是刘大夏这人太过孤直,一下值就大门紧闭,谁也不见。
一入内,江芸芸就看到刘大夏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衣衫,背着手,站在正堂的画前,正面而来的日光模糊了他脸上的神色,只是他的背后依旧是那幅黄河流淌的长画,画卷被保存得极好,一切人物,甚至是月光都栩栩如生。
这一幕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所有的一切都和第一次来刘家时有着相似的画面。
陌生的是,刘大夏已经七十多岁了,哪怕依旧腰杆挺直,但年迈衰老的气息还是遮挡不住,就连江芸自己也再也不是当日女扮男装的人。
“进来吧。”刘大夏低声说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江芸芸并不意外,直接踏了进来:“那刘师兄愿意为我站台嘛?”
刘大夏坐了下来,头也不抬就说道:“工作上请称职务。”
江芸芸摸了摸鼻子,坐了下来:“我以为刘尚书是因为我们之间相处多年的情谊才愿意请我进来的。”
刘大夏亲自为她倒了一盏清茶,里面飘散着几片茶叶。
“不知江阁老可愿再喝一盏这杯薄茶。”他平静问道。
“我自来就是如此喝的。”江芸芸接过去,同样温和说道。
刘大夏看向她:“那我不能答应你。”
“刘尚书为何不听我一句。”江芸芸认真问道,“我并非一拍脑袋决定的,我也不是为了自己,控制海峡的主动权真的很是重要。”
她声音骤然轻了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师兄,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是脑袋一热就想要去做事情的人,你知道的,我不是他们说的要踩着百姓去争名夺利的人。”
刘大夏原本紧绷的神色微微柔和下来:“我知道的,但世人不知,你也无法保证一旦开战后,后续的战况,谁敢陪你去赌这个不确定性,其归,你做过这么多事情也该明白,做成一件事情太难了。”
江芸芸身形前倾:“刘尚书,事情难,难道就可以不做吗?清丈土地不难嘛?开海贸不难嘛?促边贸不难嘛?可我自始至终都觉得,只要君臣一心,至少这件事情的结果就不会太坏,当日议论非非,可后世史书会公正记下我们所有人。”
“满剌加作为一个靠着贸易交流为生城池,有当地人,天竺的泰米尔人、孟加拉人和古吉拉特人,欧逻巴洲和更西面来的突厥人和亚美尼亚人,中南半岛上的安南人、暹罗人和缅甸人,东面的渤泥人和吕宋人,如此大的人流,如此多的外族,意味着什么?这是各国交易必经的地方。”
“便是大明不去交易,自然也有的人是要和我们交易。”
刘大夏的话是目前朝野说的最多的话。
他们对商人鄙夷,便会鄙夷所有的一切。
目前来看,这些外邦人打得也都是其他国家的人,他们自然是事不关己。
“一朝权入手,看取令行时。”江芸芸眉眼低压,漆黑的眸光中有一瞬间的骇人的强势,但很快拿点强势就演变成克制的端方。
“这样的城池竟然挡不住外人两次的攻击,众所皆知,因为地理位置便利,当地城池中有多大两千多的火器,甚至还有近两万人的卫队,还有二十头经过训练的天竺站象。被人出卖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变数,这群外来人手中有着我们所不知道的利器。”
刘大夏眉心微动。
“这是他们的火器,火绳木仓。”江芸芸顺势从鼓鼓的袖中掏出一把长形的木仓统。
刘大夏小心翼翼捧起这个和大明火器并不太相似的东西,眯着眼睛仔细看着:“这些和神机营的那些火器可有区别?”
“此火器枪管长,有准星照门,扣扳机可以用火绳引燃火药,弹丸射程远、威力大、而且射速快、精度高。”
江芸芸又摸出一个小纸包,“看这里的火药。”
“这火药……好细密!”刘大夏震惊。
“据说他们的船上还装备另外一种大炮,一旦进攻时,发射速度快、散热也快、所以可以快速更换,快速的效率。”江芸芸继续掏出东西,“这是他们的大致模样,但这些都是商人画的,只有形似。”
刘大夏看着她早有准备的样子,心中大致有些想法,便说道:“还有什么都拿出来吧,一次性把话说请。”
“还有他们的船只也很是引人注目,据说一艘船不仅可以容纳五百多人,还可以容纳大量的火器,船舱底下还能装下无数的货物。”江芸芸又掏出一张图,推到刘大夏面前,“也是商人们画的,听说这搜船叫什么海洋之花。”
“这个最显眼的是前后塔楼,这里加装了大量的小型火炮,可以居高临下攻击大部分的船只,且准头记号,这两边则是安装侧翼炮门与轮式炮架,是远程武器。上下交错的武器配置模式,这一所船足足安装了五十门火炮。”
江芸芸的手指指了指船体上下和左右的位置。
“倒是有些本事。”刘大夏揉了揉眼睛,但神色不屑一顾,“但我大明当年远洋时也并非没有这样的重型船只,甚至更为精巧。”
江芸芸眼睛一亮:“我早早就听说您是目前唯一见过郑和海船图纸的人。”
刘大夏揉眼睛的手一顿,抬眸看她。
江芸芸图穷匕见:“这样配置的军队绝不可能就只占据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国,前朝据说有一个马可孛罗的人,他写过一本游记,说我们中国处处有黄金,您说,有没有可能这些人最后的目标本来就是我们中国,只是目前还未来到这里,或者说还未准备好和我们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