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慎很是年轻,唇红齿白,脸颊窄而眉眼浓密,长得一副斯文俊秀的好相貌。
“其归。”李兆先一看到她先是一愣,后来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哎,我,哎,你回来时我特想去见你,结果我爹压着我读书,现在也总算是心无旁骛来见你了。”
江芸芸笑:“是不是少了我这个‘师叔’的督促啊,读书懈怠了啊。”
李兆先一听就气笑了:“不要喊这个!”
“怎么不能喊。”江芸芸不高兴说道,“你就说我是不是你长辈吧。”
杨慎一听,突然心中警铃大响。
果不其然,江芸芸的视线也紧跟着幽幽看了过来:“完了,还有个师侄呢,好新鲜的师侄啊,来,叫师姑。”
杨慎一时间小脸通红,愣是不敢说话。
“少戏弄人。”李兆先维护杨慎,“你不会是来安慰我的吧,不用安慰了,我现在好得很,我从未有过这样的轻松。”
“那坏了,我给你买了一盆芍药,你怕是用不上了。”江芸芸变魔术一般掏出一盆花来。
李兆先眼睛一亮:“好漂亮的花。”
“美吧,浩态狂香,未来定然也能如此。”江芸芸递了过去。
“借你吉言。”李兆先说道,“晚上留着吃饭吧,正好也能和用修认识认识,用修凡宇宙名物之广,经史百家之奥,下至稗官小说之微,医卜技能、草木虫鱼之细,全都有涉猎,和你一样厉害,你们一定有共同语言。”
江芸芸笑着点头:“今日就先聊聊天,回头有的是切磋的机会。”
“自然,难得休息也该只谈人间,不见经学。”杨慎也跟着说道。
三人开始就着京城的夏日随意讨论起来。
一顿饭后,李东阳拉着江芸芸去书房密聊,打发两晚辈自己玩去。
“师兄作什么这么严肃。”江芸芸一看李东阳严肃的脸,不解问道。
“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啊。”李东阳率先起调。
江芸芸笑:“师兄有话直说就是,我们之间何来如此客套。”
李东阳话锋一转,叹气说道:“过几年我就想致仕了,我已经六十有一了,年老体弱,在内阁多年,人人都只看得到我风光,我这担忧他们确实浑然不知的。”
“回头我让张道长来给您看看。”江芸芸说。
“看什么,我说我并非恋权之人,他人不信,但你大概是知道的,先帝还在时我就请辞多次,奈何国事多磨,后来晦庵和木斋都走了,我更是为难,却也知道若是我此时离开,那国家危亦,我身负先帝所托,是万万不敢以国事开如此玩笑,这些年也是心力憔悴。”
李东阳确实老了许多,前几年他身边的旧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他一个人在内阁独木支撑,还要忍受外面的攻讦,可以说是度日如年。
“师兄多受累谁人不知,可国家现在也离不开人。”江芸芸想了想斗胆说道,“至少次辅焦芳不能担此重任。”
李东阳叹气:“我自然知晓,所以我今日不得不说这事,焦芳留不得,刘瑾也是。”
江芸芸看了过来。
“我知你不愿沾染□□,可你若是想要往上走……我是说首辅是个好位置,很多年前我就和你说过,你想要做的更多,想要你的理想全然实现,首辅是你必须要坐的位置。”李东阳认真说道。
“师兄愿意帮我?”江芸芸惊讶问道。
其实她回来后明显感觉到原先京城里认识的那些人对自己的疏远。
不仅因为她是女人,更多是谁也不敢在她身上下注。
就目前来看,她的赢面也确实不大。
“至少你是真心的。”李东阳低声说道,“而且我就一个独子,磕磕绊绊到现在,他考上功名我担心,考不上我也担心,我想着,若是你,至少能让国事安稳,他也能做个快乐的农家翁。”
江芸芸沉默,随后起身行礼:“定然不负首辅期望。”
李东阳看着她笑:“坐下吧,我也是有私心的,这世上如你一般的人,太少了,我见久了,实在难以忘怀,老师当年……当年他也是有苦衷的,你不要难过。”
江芸芸低着头,小声说道:“已经哭过了。”
“哎,好孩子。”李东阳叹气,“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想要你帮我参谋参谋。”
“师兄请说。”
“徵伯到底要不要再考,真不考了,如何安排他的去处,我二十八虽才生下他,出生仅四个月生母就病亡了,我照顾的也不尽心,如今年老了,也开始操心起孩子的事情了。”
“徵伯还想考吗?或者说,他想做官吗?”江芸芸说道,“他如今已是举人,若是去偏远地方做个县令,想来陛下会看在您劳苦功高的份上,同意这个事情的。”
李东阳想了想:“怕是不愿意,我也不舍他受累。”
“那若是不做官,回家做个田家翁?”
“也是可以,只怕后代彻底要断在他手里了。”
“那师兄是打算他保持一种奋斗,但同时不太劳累?”江芸芸又问。
李东阳捏着胡子,满意点头。
江芸芸笑:“师兄既然早有打算,何来问我。”
“毕竟和你有关,也想看看你的想法?”
“师兄请说。”江芸芸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我听闻你在扬州去府学里教过书,觉得教书这份事情如何?”李东阳问。
“颇有乐趣,但是烦起来也是真烦。”江芸芸老实巴交说道,“学生大都很有自己的想法,难以管教。”
“他学问是过关的,就是一直没个运道,我打算为他开一个私塾,一来能一直保持读书的状态,二来也给小辈们立个榜样。”李东阳笑说着,“但是偶尔请您这个小状元去上几节课,您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