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了吧,世子被射中胸口,差点就死了。”郭百户抬头看着不见云朵的夜空,“当年兰州这么破都不曾出事,现在兵强马壮,城池高耸,却差点断了香火。”
江芸芸低着头,手指轻轻拨弄着小狗身上的绒毛。
小狗一边站岗,一边抽空用滚烫的舌头轻轻舔了舔她的手指。
“说起来,高高在上的藩王和普通的百姓也没什么区别,藩王只想要永保富贵,百姓则不会管上面坐着的人到底是谁,他们只要能吃上饭,吃饱饭。”
郭百户伸手捏了一把地上的雪,冰冷的雪刺他一个激灵,也让他回过神来,轻轻吐出一口白气。
“他们现在都是一股脑站你的,这两年也是老天爷助你,浙江打乱,南直隶天灾,偏自来苦寒的兰州人吃上饭了,外面的人都说你自来会拿捏人心,当然,我的意思是,你本来也很厉害,不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刚停了雪,空气中还带着冷冽的味道,闻久了,只觉得鼻子有些干涩的疼,偏两个人一前一后坐着,都一动不动。
小狗趴在江芸芸的鞋面上,警觉地注视着一切,一脸严肃。
“你回来已经是势不可挡的事情了。”郭百户低声说道,“江芸,你要成为我们大明第一位女官员了。”
江芸芸安静坐在夜色中,突然笑了笑:“希望不是最后一个。”
郭百户沉默着,用脚把脚边的积雪推开,突然也跟着笑了笑:“那就要看江秘书的努力了。”
—— ——
天色还未大亮。
周笙和陈墨荷早早就起来准备过年的事情,谁知一眼就看到屋檐下,不知何时坐在藤椅上,一动不动的江芸芸,又见小黑狗正四仰八叉睡在她的膝盖上
“其归!”周笙大惊,连忙上前,一握她的手,果然是冰冷一片,“这是做什么?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嘛?”
江芸芸回神,摇了摇头,轻轻靠在她怀里:“想个问题想的有点迟了。”
陈墨荷从屋里抽出一条小毯子,连着小狗一起把人牢牢裹起来:“冬日着凉了容易漏下病根,马虎不得。”
江芸芸被裹得露出一个脑袋,看上去也跟着有些呆呆的:“一个时辰前,郭百户找我,我才出来的,没多久。”
周笙摸了摸她冰冷冷的小脸蛋,最后不轻不重掐了一下:“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小肉呢,病一场就要没了。”
江芸芸蹭了蹭她的脖子。
周笙温柔一笑,见她皱着眉,但又懒得动手,只好自己伸手把在被子里乱动的小狗掏出来,小狗气得冲着江芸芸汪汪大叫两声,然后又跳回江芸芸的膝盖上。
“是京城有什么事情吗?”她随口问道。
江芸芸没说话,大眼睛眨了眨。
“郭百户一天找你三次,我又不是傻子。”周笙点了点她的额头,“现在在家里,可别想瞒着我什么。”
江芸芸大声嗯了一声,但只是盯着她小巧的下巴发呆,过了一会儿突然低声说道:“你这次会随我回京住吗?”
周笙震惊:“你要回京?是回去做官吗?”
“嗯。”
周笙没说话了,也跟着沉默下来。
“那太危险了。”她喃喃说着。
江芸芸坐在她身边,看着不远处的厨房冒出了炊烟,那么细,那么白的烟火味就这么从窗中冒了出来。
小白狗已经蹲在厨房门口等着人赐的礼物,尾巴晃得地面的细雪直飘扬。
周笙坐在她边上沉默着,花白的头发在血色中格外刺眼。
谁家小女郎跟在大人身边,哼唱着扬州最火的南调,顺着风中传来,断断续续,支离破碎的调子,但声音清澈单纯,空灵浪漫。
“青门幸有栽瓜地,谁羡封侯百里……”江芸芸跟着哼出那一句调子的词作,声音又轻又柔,在江南水乡的晨光中朦朦胧胧间好似借着微风吹来一般。
周笙轻轻伏在她肩头,故作镇定的岔开话题:“哪里学的曲子,从未听你唱过。”
“梅花书院里有曲课,听了几耳朵。”江芸芸回过神来,想要伸手,当个大人模样拍拍她的肩膀安慰着,谁知道陈墨荷裹得太严实了,刚一抬手,直接把小黑狗推了下去。
小黑狗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蒙了一会儿,然后更生气了,对着江芸芸汪汪大叫。
一时间伤感的气氛被尽数驱散。
江芸芸终于掏出自己的手,招了招手,奈何小狗不为所动,只好哎了两声,企图和小狗讲道理:“不是我,我也不会故意的,回头请你吃小肉干行不行,哎哎,别生气啊。”
小狗已经溜达溜达跑了。
周笙噗呲一声笑了起来:“小黑最记仇了,你完了。”
江芸芸眼巴巴看着小狗跑了,便一脑袋撞在周笙怀里:“想吃阳春面,再撒点金色的油花和翠绿色碎蒜花,好久没吃了,之前在京城就很想吃,但是乐山做面食不行,揉不来面。”
“好,陈妈妈做面食最好了。”周笙摸着她的脸,低声说道,“前几天买了蒲叶,再吃个蒲包肉,就可以等着晚上的年夜饭了。”
“嗯。”江芸芸看着逐渐天亮的天际,天边的光晕明亮温和,瞧着是要出太阳了。
除夕日,是最近难得的好天气。
“大姑娘早上准备吃什么啊。”陈墨荷充满活力的声音响起,“两位小小姐,一个要吃豆腐馒头,一个想吃翡翠烧麦,昨天就活好面,拌好料了,包好就能吃了。”
“她想吃阳春面,再做个蒲包肉吧。”周笙清了清嗓子,替她回答道。
“行,正好有面团,方便。”陈墨荷笑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