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瞬间被带动起来,孔庙一时间热闹非常,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去,但也有人悄悄退了出来。
“王公是怎么知道他们会在这里闹事的?”顾清不解问道。
王恩冷眼看着那个被拱上首位的人,冷笑一声:“当日京城给你的信件中要你小心浙江闹事,你可还记得?”
“记得。”顾清点头,随后看了眼王恩低声说道,“其归一向很有很有远见。”
“浙江之事,当年你来时就卡在嘉兴,为何?不过是当地教育好,读书人多,一家带着一家,一户带着一户,如此在嘉兴形成门第阻绝,外人无法靠近。”王恩收回视线,转身离开,“我杀了许多人,但也拉拢了许多人,眼看新旧交替就要完成,旧门阀的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其归……的事,是个好机会,也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顾清跟在他身后:“所以王公断定嘉兴会是第一预谋的地方?”
“其他地方自然也有,但嘉兴这块的旧人有钱有势力,朝堂上也有人脉,肯定是最要警觉的。”王恩解释着,“这里的百姓被压抑太久了,已经分不清好坏的……罢了,也怪不得他们。”
顾清犹豫:“那就任由他们这样,若是真出事了,我们也恐怕要担责。”
王恩毫不犹豫,大步离开,任由秋风卷过衣摆,迎面看向那群三五成群走向孔庙的百姓和读书人,面容平静。
嘉兴的是当时浙江难啃的一块骨头,但这块骨头最后还是被他王恩啃下来了,现在这块骨头有死灰复燃的迹象,他却没有愤怒之色。
这世上鲜少有不流血就能成的事情。
他有心为百姓争出一片天,但若是百姓自己无法在平静中醒悟过来,那就只好换一个办法了。
“其归叫我们这几日先躲起来。”顾清见他没说话,只好又说道,“我们现在是离开嘉兴还是就在嘉兴这里?”
“就在这里。”王恩说。
顾清跟在他身后,犹豫片刻后说道:“若是被镇压了,这些百姓会不会……”
“这些年我们在清丈土地之余,也用空闲的土地设立学田,建立学校,可最后入读的人寥寥无几。”王恩蓦得说起此事。
“大家都忙着种地,大概是没时间。”顾清解释着。
王恩笑了笑:“我自来觉得读书未必都要考科举,但读书却又是非读不可,不然这辈子就会被困在地里,不能抬头看天,也不会睁眼看外面,就像这一次……若是流血能让他们明白孔庙的真正含义,那就值了。”
顾清骇然,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老人。
王恩停了下来,顺手扶起摔倒在地上的小孩,拍了拍她的衣襟。
小孩立马开心得笑了起来。
“为了这一代。”他低声说道。
顾清茫然,随后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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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努力了这么久,锅都打算甩给内阁了,没想到这事到头来被浙江那群人给闹大了。”
刘健冷嘲热讽着。
黎淳冷眼看着地下游、行、示、威的众人,冷笑一声:“浙江那群人已经胆大包天到不把你们放在眼里了,你们现在笑,回头自有你们哭的。”
刘健被怼得没话说,一时间形容讪讪:“浙江那些群人的贪欲是不是也太大了,没学江芸在琼山县的办法,把人抄家收田的,依然是很给面子了,不过是吐出点田产给百姓而已,怎么就闹这么大的事情。”
“听说浙江的清丈要完成了。”黎淳看着那群队伍消失在街头,朝着正阳门走去,“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又碰上这件事情,自然是要争上一争的。”
刘健扭头去看黎淳,最后无奈说道:“说来说去就你那个徒弟惹的事。”
黎淳天顺元年的状元,而他则是天顺四年进士及第,按明朝官场的说法,黎淳算他前辈,但刘健自来官运好,一直在京城任职,也做了先帝老师,最后成了内阁首辅,执掌内阁十来年。
“你若是说她的身份我自然无话可说,但你若是说清丈土地的时候,当年你若是不同意,何来现在赖到其归身上。”黎淳淡淡说道。
刘健无话可说。
“万万没有用人的时候,叫她出了头,办了事,等现在不用的时候,又让她去背锅。”黎淳眉眼低垂,面容冷淡。
“你也别怪我之前让内阁出面,这事内阁本就应该站起来主持大局,新帝年少,朝廷不稳,司礼监的那群人到处拱火,内阁的作用不就在这个时候体现出来,你们内阁的为难我也清楚,你们若是愿意出面替其归拦下这事,便是要我的命也是可以的。”
刘健语塞,半晌没说话。
外面的声浪越来越大,不少人跟着看热闹也跟着围了上去,兵马司的人也不知去了哪里,任由这一群人声势浩大地在京城游走。
不少文官也闻风而动,甚至打出清君侧的口号,直把人听得心惊胆战。
“你知道今日的京城汇聚了多少势力。”黎淳冷眼看着被人群裹挟的读书人,面无表情,“事情拖到今日,藩王,乡绅,文官,太监,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到现在谁还记得,最开始的事情只是因为,我的徒弟是个读书努力,天赋出众的女子。”
“真是疯了。”刘健喃喃自语,“还清君侧。”
—— ——
“清君侧?”朱厚照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要清谁?要侧谁?”
“江芸。”谷大用低声说道,“这些都是疯魔之语,眼下还是先处置浙江的事情才是。”
朱厚照没说话,只是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