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低声说道:“东宫聪明,但年纪尚小,喜欢玩乐,先生们今后要常常请他出来读书,辅导他做个好人。”
刘健等人叩首:“臣等敢不尽力。”
朱佑樘还打算说话,却突然大声咳嗽起来。
掌御药事太监张愉立刻捧着茶杯和痰盂送上,然后以青布擦了擦他舌头,伤心说道:“还有一副药,爷吃了肯定就没事了。”
朱佑樘没说话,把人抚开,继续对着刘健等人说道:“朕为祖宗守法度,不敢怠玩。凡天下事,先生每多费心,我都知道的,只是太子尚未选婚,社稷事重,可亟令礼部举行,还请先生多多上心,为我儿,为大明择一贤后。”
刘健应下。
朱佑樘看着跪在自己床头密密麻麻的人,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海贸之事正需打理,清丈之事,浙江已要收尾,国事重重,无不费心竭力,但上得起列祖列宗,下对得起黎明百姓,还望诸位同心协力,共赴社稷。”
众人齐齐叩首应下。
司礼监太监陈宽、李荣、萧敬等人都已经悉数到场,齐齐跪在榻外。
大明两大中枢,外朝的内阁,内廷的司礼监全都来了。
江芸芸坐立不安,因为这里本不关她的事情。
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朱佑樘喘着粗气,整个人都憔悴萎靡,低声说道:“开始吧。”
太监扶安和李璋捧笔砚而上,司礼监太监戴义就榻前书写。
——阁臣刘健、李东阳、谢迁封为顾命大臣,赐玉带服物,传位于皇太子朱厚照。
诏书写完,朱佑樘才松下一口气,脸上露出笑来:“只恨和先生师生情谊不过二十年,还请先生跟辅佐我一样,辅佐太子殿下。”
刘健泪流满面:“还请陛下宽心少虑,保重龙体。”
“荆襄地区的流民要好生安置。”
“已经让刑部侍郎何鉴前往荆襄地区抚辑流民。”
“洪武等钱行用,宜申禁约,敢有阻当及私铸并知情买使者,今后必严惩不贷。”
“是。”
他逐步交代了剩下的公务,直到君臣几人无话可说。
“李先生。”他又看向李东阳。
李东阳膝行而上。
“李先生还年轻,国家需要你这样的人,致仕,朕是万万不同意的。”朱佑樘低声说道,“新帝年幼,请您多多照看。”
李东阳涕泗滂沱:“微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只要好好护着他就是。”朱佑樘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东阳叩首,泣不成声。
“谢先生。”
谢迁上前。
“谢先生王臣蹇蹇,匪躬之故,还请以此待新帝。”
谢迁恭敬应下。
朱佑樘摇了摇头,深深叹了一口气,目光看向江芸芸,但却又对着刘健说道:“之前和先生说的事情,先生考虑得如何?”
江芸芸几乎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看了过来,不由僵直地跪在地上。
司礼监的太监们一个个目光炯炯。
李东阳神色惶恐不安。
谢迁沉默不语。
刘健沉声:“只担心过于年轻,不能服众。”
朱佑樘轻声说道:“那就先收进去,再看看吧,若是不行,自有三位先生再请处置。”
刘健只能点头应下。
“陛下该休息了。”戴义低声说道,“来日方长。”
司礼监的太监难得齐聚一堂,但也难得一言不发,只是悄无声息地站在角落里。
刘健等人行礼退下,江芸芸见状也跟着准备离开,谁知道为首的萧敬悄悄挡在她面前。
他对着江芸芸微微一笑,江芸芸一脸迷茫。
“江芸。”朱佑樘的目光看了过来,紧跟着说道,“朕有话与你说。”
江芸芸环顾四周,却没有人能给她答案,她就只好重新跪在塌前。
“起来吧。”朱佑樘看着她笑,“难得见你这么乖顺,赐座。”
今日伺候的戴义连忙搬了个小圆凳放在朱佑樘床边。
“你如今几岁了?”朱佑樘问道。
“二十三。”江芸芸回答。
朱佑樘看着她过分年轻的面容,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我有意让你重新回到内阁。”
江芸芸眨了眨眼,没说话。
她之前在内阁的职位是行走中书,特设的,虽是正五品的小官,但其实权职却不低,不是普通的中书舍人只负责处理文书和文字材料,她可以直接和阁老对话,先一步处理折子内容的位置。
之前刘首辅跟她说的是——阁老们年纪大了,折子有很多,要先一步进行分类和规整,顺便把弹劾你折子的事情,自己处理了。
那个时候的江芸芸处在腥风血雨中,四面楚歌,内阁愿意吸纳她亦然不易,时间到了,也就让她回到正常的六部位置。
“我为你新设了内阁秘书郎一职。”朱佑樘看着她,低声说道,“你懂朕的心思吗?”
江芸芸迷茫了片刻,随后露出惊骇之色。
“我本想慢慢等着你长大,等你过了三十五,我再亲手送你去侍郎的位置,正三品的位置,虽然还是很年轻,可谁叫你是本朝第一位六、元、及、第的小状元,本就不同寻常,且等着清丈和海贸的事情这几年内尘埃落地,你身上大功傍身,此事也算水到渠成。”
朱佑樘累了,但还是坚持靠在枕头上,喘了几口气,继续说道。
“只可惜我等不及了,太子殿下还年幼,我只敢把你托付给先生,若是这样放任你,且不知你何时能走到这一步,再者这一批大臣也全都退完了,新的臣子未必能懂朕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