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县的知府知道这是个印鉴,可里面的字却不认识,但摸着玉石的质感心知肯定是个宝贝,就打算送给知府大人,知府大人一看那手掌大小的东西,不像普通人有的东西,自觉烫手,便跟着送给了布政司大人,布政司见多识广,一瞧那大小,那字体,那模样,心知不对,也跟着往上送。
一群官员就这么相互打量着,研究着,各怀心思地层层敬献上来,最后到了陕西巡抚熊翀手中。
“那印鉴厚一寸,印纽高两寸,印鉴一尺四寸四分见方。”傅瀚说。
江芸芸想了想,突然眉心一动。
傅瀚并不意外她的神色,笑说着:“你且再听着,那印纽上雕刻着一条螭,螭你可知道是何物。”
“《广雅》云:“有角曰虬,无角曰螭。”,文颖也曰:“龙子为螭”。”江芸芸声音变轻,“是一种不长角的龙。”
傅瀚点头:“都听闻你读书时最爱去藏书阁,看来所言非虚,那我再说,那歪歪扭扭的字,乃八个字乃是篆文……”
他比划出手指:“受命干天,既寿永昌。”
江芸芸倒吸一口气:“秦玺。”
傅瀚指正着:“是看着很像秦玺的印鉴。”
江芸芸一听便知道这东西怕是假的,至少在官方层面,他是假的。
“千余年来,秦玺真真假假,难以分辨。”她又多说了一点。
傅瀚点头,也不打哑谜了,继续说道:“熊巡抚以山西得到一块精美印鉴,上供内廷为由上了一道折子,那东西很快就被送到礼部。”
江芸芸了然。
能来礼部的,博学多闻,通古达今,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评判标准。
“江学士当年在翰林院开馆时,可有在文渊阁看过一部手抄的《辍耕录》。”傅瀚反问。
江芸芸不好意思说道:“还没开始学多久呢,就离开翰林院了。”
傅瀚拍了拍脑袋:“把这事忘记了,失言失言。”
“《翟耕录》是元末国初的学者陶宗仪写的一部笔记。”他解释着,“这书你的师兄也看过,他自小过目不忘,能力惊人,你若是有空去问他,说不定他能给你默写出来。”
江芸芸咋舌,再一次深恶痛绝这些古代神童。
太过分了!人人过目不忘!
“《辍耕录》里收录了两种篆文,一种与此玺文同而形不同,一种则是形同而文不同。”
“何解?”江芸芸问。
“前者八字相同,只是书中为鱼鸟形,非小篆体,后者为小篆体,但八字不同。”
“那书到底是后人说言,如果凭借这些这本书来判定,有些武断了。”江芸芸说。
傅瀚点头:“你说得对,但史传等书皆称,秦传国玉玺之螭纽,文盘五龙,螭缺一角,又参考《辍耕录》中所录图形,其龙皆有飞天之像,不论那种,都和这玺差别太大。”
江芸芸沉默着没说话。
“江学士有不同意见?”傅瀚反问。
江芸芸摇头:“太祖高皇帝立国之正本,受命于天,就无需秦玺以镇万世。”
“好!”傅瀚抚掌,意味深长叹道,“江学士有如此见解,未来可期。”
江芸芸笑了笑:“大宗伯说的书我一本也未见过,若非您珠玉在前判断真假,何来我木椟在后的功劳。”
“如今那玉玺被收置在陛下内府中。”傅瀚笑说着,“当日我与礼部两位侍郎对着那玉玺真是胆战心惊,唯恐坏事。”
“多亏了大宗伯博览全书,明察秋毫,才能辨伪去妄。”江芸芸夸道。
傅瀚点头:“玉玺乃是国之重器,自然要小心辩看,高皇帝天命所归,无需古玺。”
江芸芸连连点头:“不论如何单轮玉器本质就该是国宝,理应好好看护起来,就像家中田产,还是握在自己手中才是,那些仆人奴才总有二心。”
傅瀚忍不住问道;“我说好了我的故事,那江学士的故事?”
江芸芸微微一笑:“我哪来的故事,不过是虎头虎尾听到一半,后续还需他人续写呢,只是想着大宗伯精通礼,许是有别的看法才是。”
傅瀚四两拨千斤说道:“未知全貌,不好做出判断。”
江芸芸也不强求,只是说道:“理应如此,只求居心叵测之人,都应受到重罚才是。”
傅瀚看着面前谦虚的年轻人,真是越看越满意,论相貌,京城第一郎君都当的上,论才学,大明第一个六元及第的小状元,论本事,开海和打退蒙古在手,论人品,他的师兄对他赞不绝口,同学同窗各个夸赞,就连他自己冷眼看着,也觉得此人秉性极佳,真是从头到尾,从内到外没有一处是不满意。
他忍不住伸手握着江芸芸的手,真诚说道:“我有个孙女刚及笄……”
江芸芸瞪大眼睛,火急火燎抽回手。
傅瀚一见就忍不住笑:“你也二十有一了,还不考虑这事。”
江芸芸叹气:“如今我这情况,可不是耽误人,而且……”
她话锋一转,反客为主,抓着他的手,认真说道:“我的那个诰命折子怎么还没动静!”
傅瀚冷哼一声:“好狂的小子,一下子要请封两个。”
江芸芸皱了皱鼻子:“我问过了的,我正五品本来就可有两个名额,我还有点功劳,按道理可以请两个的。”
她说的信誓旦旦,大眼珠子一闪一闪的。
傅瀚气笑了,但江芸说的没错,但一时瞧着那张狂的生动样,还是忍不住摇头:“怪不得宾之兄总是对你格外担忧。”
江芸芸笑眯眯说着:“师兄总有些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