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没说话了。
她有一瞬间想笑,觉得可笑。
冠名堂皇的可怜,还不是你们这些管不住自己,现在又装什么好人。
她就不信,这世上难道就一个吴安,一个武三娘,一个程大娘不成。
狗屁!
秦铭见她没说话了,以为是怕了,连忙又说道:“现在只抄了十合巷一条街倒也不碍事,回头把人都放了,我们就当无事发生。”
江芸芸面无表情说道:“就算是,太祖也说得是‘禁文武官及舍人不许入院,止容商贾出入院内’,秦通判现在赶过来是为自己说情还是为那些商贾说情?”
秦铭脸色一变。
“官吏宿娼,罪亚杀人一等;就是遇赦,也终生不再录用。”江芸芸声音平静。
“你,你这是冥顽不灵,你知道你要得罪多少人吗。”秦铭威胁着,“回头路上都要小心一些了。”
江芸芸冷笑一声:“那正好,我正愁没有人撞到刀口上,我倒要看看是衙门的刀快,还是他们的脖子硬。”
秦铭大怒,眼看就要甩袖离开了,突然又冷静下来,冷笑一声:“按道理,你也不能买卖奴仆呢,那门口这个伺候你的乐山算什么?还是你看上吴安了?要为一个妓女出头?”
“我不是仆役。”一直站在门口,气的脸都红了的乐山大声冲进来说道,“我才不是仆役,我们公子说了,我们这是雇佣,我是来干活的,才不是奴才!我是良民,我有籍贯的,我是南直隶扬州人,公子亲自带我们去衙门落的户。”
乐山站在江芸芸面前,气得浑身发抖:“太过分了!你自己不干净,凭什么污蔑我们公子,我们公子干活到深夜的时候,你们都在哪里,你才不要脸!呸!”
秦铭惊呆了,只是不知道是被一个小小仆人的辱骂了,还是被他说的话。
“乐山确实是良民,我是雇他来照顾我的,秦通判去扬州府一查就知道。”江芸芸安抚地拍了拍乐山的肩膀,接过他手里的饭盒,示意他回家去。
乐山不走,挡在江芸芸面前,对着匆匆赶过来的寇兴大声骂道。
“谁家好姑娘要做妓女的,谁家好姑娘有平静日子不过,去过这些苦日子的,你们真是不要脸,这些人谁不是被缺心肝的人卖了,被丧天良的人拐了,谁能主动去那些腌臜地方的,谁家姑娘愿意过这个样的日子。”
他红着眼睛,大声说道:“我小时候,邻居家的姐姐就是被人拐走卖了,他爹娘去告官,然后呢,你们这些官员真是不要脸,竟然颠倒黑白说是人家姑娘自己要去的,呸,真不是东西,嫖人家小姑娘,花人家的血汗钱,所以舍不得是不是,我看你们更脏。”
秦铭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先是羞恼,随后大怒,神色就要打人。
“打我的人嘛。”江芸芸把乐山拉走,面无表情质问道,“官员无辜殴打良民,说出去可要被弹劾的。”
秦铭气的浑身发抖:“好好好,江同知果然不一样,这同僚,我看是不当也罢。”
“够了。”寇兴揉了揉额头,拦住恼羞成怒的秦铭,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着,“衙门佐官吵架,传出去更不好听,回头我们三个一起摘帽子去算了。”
江芸芸和秦铭没说话。
“这事为何不先和我们商量。”寇兴问道。
江芸芸低着头,平静问道:“那你们同意吗?”
这回轮到寇兴不说话了。
自然是不同意的。
他虽然不去那些腌臜地方,但妓院算是缴税勤快的,要寻求衙门庇护的,他也只能睁一眼闭一只眼。
自来如此的地方,如何能改变。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你今日做的这么绝,城内治安怕是不好。”寇兴和气说道。
“可下一句是‘死亡贫苦,人之大恶存焉’。”江芸芸低声说道,“可我们做的不该就是消除死亡和贫苦嘛,那些女人哪个不苦,踩在她们的身上喊着仁义道德,也未免太够虚伪。”
秦铭气坏了:“你听听,知府你听听,他疯了,他在说什么鬼话,再说这些东西弄得干净嘛,只要人有欲、望,这些地方就消不干净,你现在就是平白得罪人,我们衙门以后出门怎么办事。”
江芸芸面无表情说道:“至少在我治下,我决不允许这些东西在明面上。”
“我们为什么非要这笔税收,商改,土改之后,那些钱难道还不够吗,把那些女人换个地方安置,给她们找个工作,难道不是也是税收嘛,我们明明可以干干净净去收这笔钱。”江芸芸掷地有声说道。
“哪来的工作,那些懒汉你怎么不去管。”秦铭讽刺着。
“你也说他们是懒汉了,可这些女人又不是因为懒惰才没有工作的。”江芸芸抬眸,注视着面前的秦铭,平静说道,“我们衙门的那三十间店铺不是要重整吗?既然我们推出兰绒和水烟,那我们不就是会缺人,前期种地,中期剥绒,后期制造,哪一步不缺人,这些人不就是有生力量。”
秦铭惊呆了,随后气笑了:“你,你,你早有想法!你,你利用我!”
“妓院能开,甚至开得这么猖狂,就是踩在良人子女的身上,吸着普通人的血,那就是在和我们衙门抢人。”江芸芸清醒说着,“‘凡娼优乐人买良人子女为娼优者,杖一百’,太、祖都能发现一旦良人子女大量缺失,经济就会下滑,这些短暂的繁荣算什么,奢靡之风高涨背后,伤的是我们百姓生活的根本。”
寇兴叹气:“可你也太狠了点,外面的人定然都在骂你,名声不要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