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这几年是不是水灾,又或者旱灾,都说南方鱼米之乡,如今日子也不好过了,百姓的日子过得过,隔壁那些地来来回回流转,就是留不住人。”
选娘爽朗的面容上露出愁绪:“怎么就活不下去呢。”
江芸芸也跟着沉默下来。
“人人都厌恶盗贼水旱之事,殊不知不凡事由微至巨,现在只是南方的水稻受到危害,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她说。
选娘一听也跟着笑了起来:“是,我就说我们江小状元是最看得远的,当年能看得清,现在也能看得见。”
徐叔叹气:“道理我们都懂,可刮风下雨乃是天命啊,我这次带她来就是想要江同知劝劝她,真是疯了啊,好好的一个女人家,还要继续研究这个违抗天命的事情,你就说说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家还要不要了,都闹到夫人那边去了。”
江芸芸不解:“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选娘合上手中的盒子,认真说道:“我只是不甘心,说出来江同知肯定笑话我,我虽是一介女流,但我此刻所想确实不是为我,也不是为了那一点点权力,是为了那些跪在地上谢我的百姓,是为了我隔壁一直换的邻居,我每天都在想,到底有没有产量多的种子,它要长的大,要时间短,还要好吃,它能种倒全国各地去,我就是喜欢每个人都有饭吃。”
她失神了片刻,想了想又说道:“我读过您在琼山县写的那些文章,写的很好,写的真好,我觉得您做什么都是对的,所以我也是想来问问您。”
“问我?”江芸芸突然脸色严肃起来。
“问我已经付出的八年,问我未来还要付出的无数个八年。”选娘抱紧手中的盒子,低声说道。
“以前过着围着灶台,围着孩子,围着我触手可及的东西,这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过去了,可我现在心里总觉得自己很多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总想做得更多。”
“真是痴了。”徐叔一听就直叹气,“都和自家男人闹得要和离了,之前让她来,也是看她掌管的庄子土地种的好,工资需要,这才送她过来,现在一个女人闹成这样,家不家的,也太难看了,大家都看笑话呢。”
江芸芸怔怔地看着徐叔,随后又看向选娘,突然不敢说话。
选娘在挣扎中露出痛苦,她已经停在崖边,感受到了凌冽的风,若是往前很有可能就会摔下去,可若是回头,那前面的路都白走了,只是那么痛快的风,她再也感受不到了。
她在犹豫,在尖叫,在垂死挣扎,偏所有人都看不见。
偏在此刻,江漾那一夜的话突然在她脑海中不停的回荡着,宛若咒语一般。
江漾困住了,选娘也困住了,那其他人呢?
江渝也这么想的吗?周笙也这么痛苦吗?甚至是曹蓁?这么风光的曹家大小姐,家族鼎盛,母亲给力,可碰上江如琅这样的废物却还要如此吃力。
江芸芸失魂落魄地站着,有一瞬间地迷茫。
她当年为什么要走上读书这条路?
因为无路可走。
因为她压根就没想过困住自己。
她宁愿自己被发现后站着死,也不要一开始就跪着活。
她甚至一直很庆幸周笙为她造了一个男儿身份,让她可以堂堂当当走在人间。
“这工作给其他人做也成,也不是非要她一个女的,不要孩子,不要夫君在这里忙活的。”徐叔继续说道。
江芸芸脱口而出:“可她做了这么多就白做了吗?”
徐叔一顿。
选娘猛地看了过来。
江芸芸又没说话了。
“怎么会白做呢,老夫人说了,会给她钱的。”徐叔小心翼翼说道。
选娘也跟着丧气低下头来。
“给钱没有用。”江芸芸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反问道,“我没听说男的在外面工作,家里女的闹翻天的,现在选娘有这样的本事,家里人却丝毫不支持她,我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徐叔惊地说不出来。
江芸芸想了想又说道:“你们若是不同意她继续做了,不若就让她跟着我做,她做的很好,也很用心,换了个人就是耽误事情,她的家人还是想要一个洗衣做饭的妻子,那我就做主让他们和离,切得干干净净算了。”
徐叔眼睛都瞪大了。
江芸芸大声嘟囔着:“一家子一点也不懂事,这事做得好,我肯定要上折子给请功,可不能胡乱坏了我的事,本来大家好好的分这个功劳的,现在刚开了个头就闹出这事,真是不吉利。”
徐叔一听,眼珠子也跟着一转。
“这么大的事情,就被这些人哭哭闹闹弄坏了!”江芸芸不悦说道,随后一本正经去问选娘,“你要和离吗?”
选娘反而开始犹豫不决了。
“她家里还有个小女孩才八岁呢,很是黏着她呢,她肯定也是舍不得的,小孩最是想要娘的年纪,后妈可不好,不好啊。”徐叔连忙说道。
江芸芸不高兴了:“可这一大家子这么闹,回头耽误了工作,我这事情一直拖拖拉拉,不是越来越办不好了……”
“不耽误,不耽误。”徐叔连忙说道,“回头我亲自劝劝他们,家里谁厉害不是厉害,都是本事呢。”
江芸芸还是有些犹豫:“不是说还闹到老夫人面前嘛?”
“选娘可是因您的关系才做出这番成绩的,所以夫人才要我来问问您,要您给出一个章法呢。”徐叔说道,“正好我们也打算住在兰州了,这地在扬州种一下,在兰州刚好也试试啊,选娘也不叨扰您了,住在我那个院子里,但您只要有个吩咐,我们肯定都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