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揉了揉脸:“有点难,学的有些吃力。”
“这两篇虽然篇幅短,实则内容极多,朱子注解便花了四十年,文稿也是几经变化,你既然学的有些吃力了,今日就上到这里,你整理一下笔记,若是哪里不懂,要及时询问。”黎淳把书合上,“若是实在不会,我们也可以慢慢来。”
江芸芸点头。
“原来你也有学不会的东西。”对面的黎循传托着下巴,问道。
江芸芸点头:“这不是很正常,你学了这么多年,功课还不是一直挨骂。”
黎循传笑容顿时僵硬:这人怎么戳人心窝子。
江芸芸能屈能伸,整理了半天笔记,发现有遗落的,就捧上来问道:“早上说的明明德这里我不太懂……”
“哪里敢教你这个,功课还没挨过批的好学生。”黎循传阴阳怪气说道。
“没有的事,老师对你是要求高,爱之深责之切,我刚学,自然没有这样的要求。”江芸芸熟练地顺毛撸。
黎循传嘟囔着:“你就惯会说好听的哄我的。”
“没有的事,你的果脯是不是吃完了,我明天给你带点。”江芸芸笑眯眯说道,“关东街的李家铺子出了新品,酸梅里夹杏仁,又酸又香还甜,很好吃。”
黎循传不争气地咽了一下口水。
“那个酸角脯和果丹皮我也要。”
江芸芸笑眯眯说道:“买买买,给我的大师侄买起来。”
黎循传已经彻底发现江芸芸内在就不是一个好孩子。
促狭得很!!
他冷哼一声,阴阳怪气说道:“小师叔有钱了就是不一样啊。”
“还行,养得起贪吃小师侄了。”江芸芸一本正经逗着。
小师侄一张小脸紧绷着,狠狠瞪了一眼江芸芸。
十五岁的小少年怎么看都太可爱了。
两人打打闹闹过了中午,相安无事,直到下午上课,黎淳却破天荒迟到了,迟了两炷香后才怒气冲冲走了进来。
外面的黎风对着里面两个小孩打了个手势,随后低眉顺眼站在廊下。
江芸芸和黎循传对视一眼,各自低着头,开始认真读书,争取不当一个出气筒。
《大学》和《中庸》皆出自《礼记》,江芸芸早早就会背了。
“大学,孔氏之遗书,而初学入德之门也。”黎淳淡淡说道,“这节课前先说一下大学为何会被朱子从礼记中拿出来单独注释。”
江芸芸察觉到老师的视线,犹豫片刻,从书本里抬起头来,无辜地眨了眨眼。
——我可没干一件坏事。
“父子主恩,君臣主义,无所逃于天地之间,北宋末年君臣之义废除,靖康之变后大臣们不但不以身殉节,反而殉利卖国,士大夫不能坚守君臣大义,致使国家遭此大难。”
他顿了顿,看着江芸芸不说话。
江芸芸眼珠子一转,大声说道:;“对!太过分了!”
黎淳轻轻哼了一声:“世界万事,须臾变灭,皆不足置胸中,惟有穷理修身惟究竟法尔③,你需谨记在心。”
江芸芸揉了揉脸,大胆问道:“老师心情不好?”
对面的黎循传倒吸一口冷气。
——好大的胆子!
黎淳垂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经过一段小插曲,黎淳很快就进入状态,开始继续早上的课程,根据主流上的七本注解一点点分析下去。
江芸芸悄悄松了一口气。
一节后结束,江芸芸满满当当写了六张纸。
大学实际上是对儒学的高度概括,有点像现代人说的纲领,后续的八个条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便是小类目,此后的儒家内容,大都以此展开一一叙述。
江芸芸咬了咬笔头,没想到这么短的一篇文章,一天竟然还没讲完。
“你以明明德为内容,写一篇策论来。”黎淳抿了一口茶,淡淡说道。
江芸芸严肃点头。
她本以为大学中庸这些都是几百字的散文,学起来应该没有论语、孟子吃力,没想到却恰恰相反,大学中庸作为开篇之文,但三个纲领就能衍生出无数意见,甚至引经据典之多,令人手忙脚乱。
“可是有哪里不懂?”黎淳见他眉头紧皱,不解问道。
“老师说朱子在解释‘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时把‘本’、‘末’、‘终’、‘始’分别解释为‘明德为本,新民为末。知止为始,能得为终。本始所先,末终所后’④,作为一个有逻辑先后的行为,但在孔颖达的注释中则认为是‘天下万物有本有末,经营百事有终有始也’⑤,等于直接把这句话当作一句用来解释。”
“若是我考试碰到这句话,是以朱子为主,还是他的为主,若是以朱子为主,朱子的注解多加变化,又以哪个为主?”
“自圆其说即可。”黎淳淡淡说道。
“那我今日的那篇明德作业,朱子在四十几年的反复注解中也有多种含义。”江芸芸欲言又止。
“你选你最能动笔的一版来。”
江芸芸点头,眉头紧皱。
——碰上硬骨头了,每一版都没有想法。
“你整理好笔记来找我一趟。”黎淳临走前,淡淡说道。
江芸芸一个激灵,眼睁睁看着老师走远了。
“你不会昨天作业写得太差,要挨骂了吧。”黎循传幸灾乐祸说道。
江芸芸断然否定:“不可能。”
“那祖父叫你去干吗?”黎循传皱着眉问道,“还是你偷偷干坏事了,被抓了。”
“没有的事。”江芸芸这般说着,却还是有些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