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铭听笑了。
“人家是打算从你的公文里找出漏洞,找你的茬呢。”他阴阳怪气说道。
江芸芸也不生气, 只是继续说道:“若是真的有问题, 查漏补缺不是应该的嘛, 做工作一个人想得不全面,但是很多人一起想,那就全面了。”
秦铭听得直叹气,只觉得江芸芸这人真是莫名其妙,这群人可是会上天的,可别到时候骑在衙门脖子上闹事。
“那我就按着名单去问。”秦铭捧着江芸芸整理的册子,“正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在兰州前也是治理过县城的,要不是来到这个大泥坑,他也不会如此摆烂。
江芸芸一向是人越多,越兴奋,见告示栏那边都要挤不进去,便开心问道:“那我和通判一起去会会。”
秦铭三连拒绝,并且非常警觉:“这事我自己办得好!”
江芸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后续已经要他干了,现在他再插手,这不是把他功劳抢走了!
——这可不行!
——他的致仕金!
他生怕江芸芸非要跟上来,飞快点了几个衙役,然后袖子一甩,趾高气昂走了,他一走,后面就跟着不少人。
这些人有恃无恐,秦铭明明有所察觉,却也并不理会。
这一反刚才墨迹的态度,倒是出乎江芸芸的意外了。
“听说秦通判以前在江西做县令,政绩可好了,所以才来到兰州的。”阿来小心翼翼凑过来说道。
江芸芸笑说着:“原来如此,你怎么知道的?”
阿来哼哼两声:“秦通判最喜喝酒,喝了酒拉着人就吹牛,把自己小时候碰到一个算命的,说他官运极好这种怪话都要拿出来说呢。”
江芸芸无奈摇头:“促狭,小心秦通判听到了治你。”
阿来只好跟着憨憨地笑了笑。
这边秦铭气势汹汹走了,江芸芸也不会主动跟上去,背着小手溜溜达达回官署了。
“阿来,你会这边的方言吗?”
阿来点头:“会啊,我可是本地人。”
“那正好,我写了一个农事册,你给我用方言读一下。”江芸芸拽着阿来就回去了。
门口也有人看着江芸芸回去了,也不知在想什么,也跟着扭头跑了。
阿来好奇:“什么农事册啊,种地吗?你们当官也会种地?真是席嘛稀奇了。”
江芸芸一听他最后的明显带着地方特色的话,也跟着重复了一句。
阿来眼睛一亮,立刻变成方言来说:“mu像啊!一点也不错煞。”
他回过神来,不好意思摸了摸脑袋:“太惊奇了,不过同知学这些做什么。”
江芸芸其实之前在逛街的时候就学会了一些,也听得懂简单的话,矜持点头:“要和当地百姓交流怎么能听不懂本地话呢。”
“那不是有衙役嘛!”阿来随口说道,“我们衙役都是本地人,他们会翻译给你听的。”
“万一翻译的不到位怎么办?”江芸芸笑说着,“我之前在琼山县时也学了很多当地的话,琼山一村一个样,我学的手忙脚乱,一开始审案子的时候,时常觉得左右为难。”
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右边听得懂,左边听不懂。”
阿来听得直笑。
江芸芸安安分分在官署里学了一下午的方言,阿来最后一脸疲惫的瘫坐在椅子上,苦着脸,声音都没了精气神:“背不住煞,乏死我煞。”
江芸芸倒是兴致勃勃,把做好今日的语言课笔记又仔细检查了一遍。
也就是官话中的阴平,在兰州方言中依旧是阴平音。
但官话中的阳平变去音,上声变阳平,去声变上声。
比如兰州城有个五泉山,用方言读就成了无劝山,山成了去音,还多了山路十八弯的调调。
这些简单的句子倒是不难,只要调子模仿得到位,就能学得七八分像,只是兰州有很多语气词,还有自造词,一时间听上去让人摸不着头脑,只能靠时间去积累。
兰州人说话擅长打比方,用歇后语,嘴皮子翻飞,前后各有语气词,一句话说得颇为跌宕起伏,若是说起故事,因为格外上扬的调子,和偶尔下行的语气,还真有自带画面感的代入,又或者骂人那更是气势恢宏,因为发音靠前,开口就格外轻巧,骂起人来自然也是利索。
“谝闲传,真满福煞。”江芸芸开始磕磕绊绊练习起来。
她说长句子还有些奇怪,但语调和语气词已经格外像了,若是她能再说的快一些,囫囵一些,还真的挺像模像样的。
阿来崩溃说道:“人比人没活头,驴比骡子没骆头。”
江芸芸好学问道:“为什么不说小驴驴啊。”
万万没想到,粗犷的兰州人说话喜欢叠词。
“因为不押韵吧。”阿来语塞,最后选择糊弄道。
江芸芸收回脑袋,哦了一声,皱了皱鼻子:“敷衍我。”
阿来哭了:“真的不知道啊,我都不会说兰州话了,我现在觉得舌头打结。”
江芸芸自顾自复习今日成果,只是大眼睛一闪闪地看着阿来,别提有多无辜了。
—— ——
天黑之后,秦铭从外面回来,直奔江芸芸所在官署,结果就看到一只鹦鹉在学舌,不由气歪了鼻子。
“我在外面挨骂,你在衙门里做什么怪语。”他骂道。
江芸芸大眼睛扑闪了一句,突然把这句话用兰州话翻译了一下。
秦铭惊呆了。
“你这兰州话语调倒是对的,就是有点不伦不类。”他先是大为吃惊,然后又一脸打量,“你平日不是很忙嘛,怎么还有空学兰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