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想也不想就拨开他的手,神色堪称面无表情,甚至还有点麻木。
——碰到两个修道的,一个比一个不靠谱,真是元始天尊,阿米佛陀啊。
朱贡錝被人甩开手其实是有点不高兴的,可一转眼就看到江芸芸眉上的冷光,那点不悦立马就烟消云散,激动得老脸都红了。
“孤冷清奇,清瘦道骨,总天所授,好好好,真是天生的修道圣体啊。”
江芸芸没说话,因为这个开场白和自己预想的几个方案相比,有点过于离谱了,所以一时间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
许是江芸芸的沉默太过震耳欲聋,朱贡錝也猛地回过神来,面前这个小刺头不好惹,皇帝都敢撅蹄子,被贬官了,还慢慢悠悠拉着一头小毛驴往西北赶,可别把他惹毛了,直接把自己一脚踹了。
“江同知,找我有何要事?”朱贡錝板着严肃的脸,端着王爷的架子,故作高深地质问道。
被颠倒主次的江芸芸也没出言反驳,只是在抬头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王爷原来对修道感兴趣。”
朱贡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不争气地闪了闪。
江芸芸被看烦了,直接露出一口雪白的牙。
朱贡錝莫名后脖颈发凉,艰难移开视线:“算是有些研究吧。”
“原是如此,怪不得。”江芸芸故作深沉说道。
朱贡錝随口说道:“我修道之事,人人皆知,江同知有话就说吧,遮遮掩掩做什么,若是你愿意随我一起……”
他越说眼睛越亮,一改意兴阑珊,正打算继续说道。
“承蒙王爷厚爱,出家还是出世自然是随缘的,就是家中还有老娘要照顾,怕闹起来。”江芸芸一脸和气地拒绝着。
朱贡錝打量着面前之人,质疑道:“可你的面相瞧着……”
高贵的出身,又是家中独子,养成了他有话直说的性子,只是这次他还未说话,突然被江芸芸那黑漆漆的眸光冷不丁一瞧,心中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话锋一转:“很是孝顺,那算了,出家之事有缘再说。”
江芸芸微微一笑,依旧是和和气气的样子:“确实要一分缘分的。”
两人就站在台阶下,感受着兰州冬日的冷风呼啸而过,耳边似乎能听到外面一时间都沉默了。
朱贡錝年纪大了,被冷得一个哆嗦,再也装不上体面,自己先上了台阶,随口说道:“上来坐吧,上茶。”
那些好似木头一样的婢女们终于动了起来,脚步轻盈地奉上热茶,随后又送上各式糕点瓜果。
虽是远在兰州的冬天,却能吃到新鲜的冬桃和橘子,一个个饱满圆融,即使在浓郁的茶香中依旧能散发出水果的清甜。
“雨前龙井,你是扬州人,应该喜欢喝这些。”朱贡錝端起来却没有抿一口,反而透过薄薄轻烟,安静看着江芸芸。
江芸芸也没有喝,手指搭在杯壁上,好一会儿才笑说着:“下官没有喝过,但王爷府中的东西一定是极好的。”
“那你喝一口,算是不错,等会打包一袋送你,回头你也能装点一下门面。”朱贡錝收回视线,颇为热情说道。
江芸芸微微一笑:“那就多谢王爷了。”
朱贡錝嘻嘻笑了两声,果然和坊间说的一样,脾气极好。
“其实本不想打扰王爷……”江芸芸刚起了一个头。
朱贡錝飞快接了下去,一脸认真说道:“没关系,打扰得极好。”
江芸芸眼珠子一动,随后哎了一声,差点没说下去。
不是她马前失蹄,实在是朱贡錝有点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咳咳,甘州中护卫缺棉花的时候,唐指挥可有和王爷说过。”江芸芸也不弯弯绕绕了,直接问道。
朱贡錝一听,不爱笑了,沉了脸往后一倒:“这是你们衙门的事情。”
“衙门自然是全力以赴的,已每斤贴补五十文了。”江芸芸叹气说到,“可衙门到底还有其他政务啊。”
朱贡錝一听也跟着叹气,直愣愣说道:“江同知初来乍到,大概还不知清楚,我们肃王府不富裕的,这些年也是努力好多次了,却还是没有本事跟上太祖时期的要求。”
说起这事,江芸芸听了都要说一句肃王倒霉是真倒霉啊。
要知道根据太祖的规定,亲王是有一万石的岁禄标准的,但奈何当时边地粮储不足,根本无法供应藩王需求,所以太祖在洪武二十八年特旨削减部分藩王的岁禄,近期就藩的代、肃、辽、庆、宁、谷六王,暂给岁禄五百石。
先代肃王就是吃了年纪小的亏,第十四个儿子,爹都七老八十了,他都没成年,好不容易就藩,还没坐热屁股,就碰上这样的事情。
一开始说是权宜之策,然后又碰上自己的侄子继位,开始削藩,瞧着不对劲,主动迁藩,刚到兰州还没坐下,他的好四哥上位了!
本以为柳暗花明,结果他的好四哥也说要削藩,而且第一个就开始对他下手,直接把甘州左护卫改名叫庄浪卫了,然后嘴上说的好听,要给全部藩王加薪!结果转头就把他落下了!!!
后来等到他四哥的好大儿登基,第一任肃王的好侄子算是个仁心的,也说要浅浅加了一波,可怜见的,肃王的岁禄终于涨了,由五百石变为一千石,与岷王朱楩齐平,不过依旧是藩王中垫底的存在。
事情走到这一步,肃王们也不是没有努力过的,只是万万没想到,朝廷又又又开始削藩了。
第二代肃王朱赡焰眼瞧着刀又又又要落自己脖子上了,主动上交甘州右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