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这是什么话?”被问之人为她散下如瀑的青丝,嘴稍不满地嘟起道。
她敛下眼睑没应声。
这座天底下最富丽堂皇的宫殿,被天下不知多少人膜拜向往。可身在宫内的人在这里呆得愈久,便愈发觉得这金碧辉煌之下,掩藏着的是怎样腐朽破败的气息。进宫不过半年,倒像是已经活了半辈子似的。若再加上前世,她的心似已至花甲之年。
想起今日那真正的青葱少年,有些怅然。初见之时,他如狼崽子一样凶狠,如寒潭一般清冷,虽周身戒备疏离却有着少年人特有的锋利与意气。如今的他,浑身的锋芒几乎收尽,多了些磨炼出的圆融与内敛。
这一夜,她彻底失眠,怔怔的望着窗外的一轮圆月。
而栖云殿中的一人也毫无睡意,负手站在窗前,目色比夜色更深沉。
都说宫中地气养人,御花园那一片花林似是最好的证明,连花期都比之其他地方要长上好些。
但更使他心中挂念的,却是御花园中那所遇之人。想到方才那人面对他,不似过往那般打趣,反而冷漠相待,心中就如同染了花粉一般被挠着难受。
隔日清晨。
萧誉借着二皇子的掩护,堂堂正正出了宫门,随后轻易将尾随在身后的尾巴甩脱,径直去了南疆探子们建立的联络点。
“世子,您吩咐要查的楚燕前太子旧事,有眉目了。”望月楼茶楼的掌柜是十多年前潜入南疆的暗探,此时毕恭毕敬地呈上一张密信。
“消息来源可靠么?”萧誉于上座端坐,修长结实的双腿微分,一手扶于膝上,一手接过那张密信问道。
”
可靠。这是我们在宫里留下时间最长的暗子,是先皇时期的旧人,这些年为南疆传递了不少消息。”
来京城前,南疆在京城的卧底名单自然都交到了萧誉手中,可他却一次也没有动用。好棋,一定要一击必杀才有存在的价值!
他展开密信,快速阅览,将信揉入掌中稍稍一震,那纸很快便成了一堆细如尘埃的碎屑。张开手心,任由纸屑飞扬飘落,眸光若有所思。
“近期无需联系,让他藏好,若是暴露……你知晓怎么做。”萧誉淡声吩咐过,无心去管还在酒楼里等他的二皇子,飞身上马疾驰回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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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无风,日头又暖和,容蓁叫人搬了盆景,悉心修剪起来。修剪的“咔嚓”声音不绝于耳,也不觉厌烦,直到额头微微出汗才停手。一对鹞子落在她身旁,似是炫耀般将新捉的老鼠丢在她眼前。
“托你们的福,明华殿如今一只老鼠都瞧不见,这怕是从其他殿里搜的罢。”说完,她嘉奖般地抬手摸了摸那对鹞子。
“娘娘,府里送东西来了。”芯红带着小宫女走了过来,隐晦的对着容蓁比手势。
“知道了,带人把东西送进库房,本宫晚些去看。”
容蓁一边用帕子擦着额上细密的汗,一边漫不经心的吩咐道,起身朝芯红走去。
“娘娘,萧世子的信,好像还挺急的。”
容蓁秀眉微蹙疑惑从她袖中接过信笺,展信一阅,瞳孔骤然一缩。
萧誉竟真查到了线索!她眸底波澜涌动,将金剪交到芯红手中,低声吩咐:“今晚本宫要出去,宫里的事交给你了。”
好不容易熬到天色暗下,立即换了身方便行动的衣裳,利落地翻墙出了明华殿。
月色遮蔽,两只鹞子盘旋于高空中,若非耳力灵敏之人难以觉察半分。
她悄然翻进废弃很久的宫殿里,才翻墙进入,就注意到墙角早已等着她的少年。笑着走近,“世子来的倒是挺早。”容蓁压低声音,清澈的眸子在夜色中闪着光。
萧誉微微颔首,示意她过去,“今晚他会去西宫门。”
“走吧。”她压低了身子,朝宫墙的阴影处走去。他快步跟上,与她并肩潜伏在假山后,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静谧的夜里,只有彼此浅浅的呼吸声。容蓁忽然感觉到萧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灼热的温度。不动声色地侧过脸,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问道:“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萧誉喉结微动,声音低沉沙哑,“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今夜很美。”
又撩拨她。
恰好此时,远处传来几声更鼓声,快到戌时,人却还未出现。容蓁正想开口询问萧誉得的消息是否有错漏,目光所及之处,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宫墙之上。
【系统探测到今夜萧誉会有危险,宿主做决策需谨慎】
萧誉有危险?容蓁目光瞬间凝在萧誉身上。后者正要上前,却被她一把拉住。
“等等,情况不对。”她压低声音,目光锐利地盯着那个黑影。
只见那黑影并没有急着出宫,而是四处张望,似在等人接应。难不成,这个黑影会让萧誉陷入险地?
正思索着,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鸣锣净道,打破了夜的宁静。黑影在锣声响起的瞬间隐匿起来。
二人同时皱眉,往锣声方向瞧去。那锣声后跟着一众宫人,八名宫人抬着的辇上坐着是——楚绍。
瞧着御辇行进的方向,明华殿!
容蓁眉心紧锁,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竟要因为楚绍临时起的心思而舍弃掉么?她心中挣扎着,捏着衣角的指尖都有些发白。
萧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唇紧紧抿起,感受到她的挣扎,伸手将她捏住衣角的手轻轻握在掌心。容蓁的手被触碰的一瞬间,她抬起暗下去的眼眸看向萧誉,眼底的挣扎瞬时带起一丝慌乱,印入那人漆黑的眸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