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京中,还有个对她虎视眈眈,看她很不顺眼的婆母在,这样的日子,何谈富贵安稳?
“怎么不早些往家里去信?”徐问真轻抚她的鬓发。
问圆在她怀里合上眼,感到一点疲惫涌上,又有浓浓的、如被温泉包裹一般的暖意环绕住她,“家里已经诸事繁多,祖母年迈、大伯母恨不得有八只手来忙,我母亲……只会劝我吧,我想自己还应付得来,便不愿惊扰家里。”
“家里还有我呢。”徐问真低声道:“你怕打扰祖母她们,姊姊却是个闲人。从前你有事情,都是最先与姊姊商量的,怎么,如今与姊姊生疏了不成?”
“姊姊抚养明瑞明苓,很忙碌了。”问圆笑着道:“况且,我是跟在姊姊身后长大的,你还信不过我的手腕吗?这几个月,王家宅门里是热闹极了,独我是没吃过亏的。”
何况,她想要和离的事,若不先自己筹备妥帖,而是先求助于家中,她母亲定然第一个百般设法搅黄了此事。
就连这回,其实她都做好七夫人会同来,然后缠磨她不许和离的准备。七夫人未曾过来,于她倒是意外之喜,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书信只是匆匆报了徐问真的行程,许多事未及细说,在去王宅的路上,徐问真对问圆解释了她此番南下的因由,又知道问圆必定好奇七夫人为何没来,道:“七叔母原想来,只是不巧有了身孕,胎像又不大稳固,不好挪动,才没来成。”
问圆听了一惊,又笑道:“多谢这位不知是小郎还是小娘子的小家伙了。”
见明一窘,徐问真看向他,交代道:“你姊姊虽已将事安排妥帖,待到签署和离书时,你的态度还是要立起来,叫王家知道咱们的态度。”
见明连忙应是,马车行至宅邸门前停下,王铖已经等候在外,伸手要来搀扶,被问圆避过。
他神情黯然,“就让我再扶你一次吧。”
从听说徐家有人要南下,顺路看望圆娘,他就悬着心暗暗祈祷徐家来的人里有岳母,如此便能有个人帮他说服一下圆娘不要和离。
如今来的是妻子长姊,他揣着几分期盼,对徐问真长揖一礼,“真人。请真人替我劝解圆娘,我、我日后一定好生待她,再不叫她受一分一毫的委屈。”
“可你已经害得她险些失了孩子,你可知女子有妊时遭人暗害,轻则流产,重则殒命?”徐问真皱眉看向他,“你们王家害了她这一回,还嫌不够,要再等下一回吗?”
王铖局促起来,连忙解释,“我、此番是我不够谨慎小心,我已将那婢子发落出去,日后我宅中定不再置姬妾,我只守着圆娘一人,一心一意地过日子——”
“圆娘并非善妒不许你纳妾之人。”徐问真阻止他继续发誓,“你母亲说你后宅单薄,她纵然再心痛,为你纳了妾,纳的还是你们王家的贴心人。她如此步步退让,你们王家又是怎么待她的?三郎,当日我们将圆娘许给你,便是看你一个情深的好处,不然凭是什么王侯公子,没有这颗真心,我们是看不上的。”
王铖先是被她说得灰头土脸的,听到后面之言,便如得到认可一般,目光微亮。
徐问真却继续道t:“可你是怎么对待圆娘的?图你这颗真心,我们无非是盼着圆娘能过得好。如今既然圆娘过得不好,我们便要带走圆娘了。我家捧在手心上长大的娘子,在你们家险些丢了命,王赟之——”
问真似乎动了情,眼眶微红,“你扪心自问,这些年圆娘为你操持中馈、打点前程、侍奉长辈,哪有半点做得不合你意?她在你家中受了如此的委屈,吃了这样大的苦楚,你还有颜面在这里厮缠吗?”
见明刚要发挥,忽然听到仆妇一阵惊呼:“娘子!娘子!”
然后是问圆女使含桃穿破云霄的高声呼喊,“不好,大娘子,我们娘子昏过去了!她遭了那毒妇暗害没几日,在家中一直颤颤不敢安睡,一定要去码头等您到了才安心,身体却没能养好——”
她如泣如诉的清亮嗓音一直传出很远去,门口的仆妇们已经乱作一团,王铖见问圆脸色惨白、双目紧闭,急得发抖,忙冲过来要抱起问圆,见明被问真一把推上前,福至心灵,连忙双手稳稳抱起问圆,并先发夺人对王铖道:“烦请王家郎君带路!”
王铖实在慌得不知怎样是好,听他这样说便慌乱点头,急忙给他指路,又握着圆娘的手絮絮道:“圆娘,圆娘……我知道我错了,我错得实在离谱了。我辜负了你,没脸再耽误你,我、我放你走,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郎中?郎中呢!快请郎中!”
他一边说,一边还落下泪来,徐问真见他实在是慌乱至极的模样,心里叹一口气。
用情虽真,走到这一步,是破镜难圆了。
王家那管事看到门口这一幕的时候,就知道和离之事彻底无法挽回了。
白芍与请来的郎中守了问圆一日夜,自然是白芍照顾得多些,问圆得了个“虚耗过多,禀赋不足”的诊断,兼之她月份已高,实在需要好生休养。
她坚持要立刻与王铖签和离书,王铖不情不愿地签了,又百般劝她,“娘子纵然看我不合心,总还要为自己的身子与孩儿考虑。不如就留在这宅中一些时日,先静静安养,我、我一定不打扰你……”
问圆看了一眼站在王铖身后那位自幼服侍哇王铖,还在不久前上吊过的李姬,冷笑道:“不必了,我怕再在这里留些时日,不说我腹中的骨肉,就是我这把骨头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