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茶坊在京中不算最大的,却是收有各地名茶、奇茶最多的,徐问真早些年常常过来,因一买就是给一大家子分的,出手格外阔绰,又是京中勋贵门庭子弟中的第一流,人人都敬让三分,老板对她印象很深,今日见了愣了一下后便连忙上前,“可是兴盛坊徐家大娘子当面?”
“周娘子,多年不见了。”徐问真笑了,“今日带我妹妹们出来逛逛,近日可有什么稀罕货?都取来我瞧瞧。”
又叫问宁她们,“有想要的只管对这位周娘子说,普天下的茶叶,她弄不到,这西市无人能弄到了。”
周娘子态度热络亲切却不谄媚,笑道:“娘子实在过誉了,我就是这点识茶的本领了。”言罢请徐问真至雅间坐,见问宁等人对外面很新鲜,又对徐问真笑道:“小娘子们想在我这外头逛逛无妨,日常来往客人都是极斯文有礼的,况且前堂仆役众多,必不会叫小娘子们受了委屈。”
徐问真并不想十分拘束她们,多见些外人、瞧瞧外头的人情世故,对问满她们有好处,便笑道:“可都老老实实,不要惹事,给周娘子添了麻烦。”
问宁忙扯着问显,两人乖乖叉手一揖,“诺!”
徐问真向旁边递了个眼神,凝露会意走到二人身边,周娘子命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女带人招待问宁二人,又来引徐问真往雅座去。
问满抬脚要跟上徐问真,问真笑道:“你同妹妹们一起在外逛逛吧,有你看着她们我才放心。”
问满性情温婉和顺,只是太和气乖巧了,叫人不放心。
徐问真看得出她对茶坊外堂很感兴趣,只是按照习惯跟在她身后而已。
“跟我出来t就不要拘束,是带你们出来玩的,哪有那么多规矩。”徐问真又半笑着说:“得你拿得住主意,不要叫她们两个欺负人,可不能被人欺负了。我带着你们出来,若还叫你们受了气,回去你们祖母都要骂我的。”
“伯祖母连高声与长姊你说句话都舍不得,你便吓唬六妹妹吧。”问安笑着嗔她,又对问满道:“我随着侍奉长姊,只好劳累六妹妹盯着这两个不叫人省心的了。”
问满笑得杏眼弯弯,盈盈一礼,提着裙子欢快地到两位妹妹身边去了。
周娘子笑对徐问真道:“您这满门姊妹友爱,真是最难得的。”
徐问真扶扇轻笑,有些得意。
周娘子亲自将二人请到雅间,并端出一些寻常世面少见的茶叶来,她知道留国公府不缺御赐的贡茶,地方珍贵的茶叶自然有人献上,便拣稀奇而口味不错的送来,亲自挽袖点香烹茶。
布置雅致清幽的雅间内水雾蒸腾而起,徐问真细嗅熏香,眉目微舒,不禁赞道:“这香真不错。”
周娘子笑吟吟道:“正是小女新调的,小女说虽然夏日香气宜清,但店中茶香满铺,已极清幽,便焚气味浓烈些的香气无妨。此香以沉香为君,白芷、忍冬、素馨等花药为辅,焚来能够疏肝解郁清火,夏日用正相宜。”
徐问真欣然点头,“果然有功力。我看你家可以再开一家香坊了,三五年内必定名满京师。”
周娘子笑容中的欣慰遮掩不住,“承娘子吉言了。这一道是‘春露’,二位娘子请。”
周娘子在雅间亲自奉了三道茶,徐问真大手一挥,雅间桌上便多了一只大盒子,徐问真道:“叫她们小的在外头挑着,娘子去忙吧,我们在此闲坐便可。”
周娘子款款一礼,徐徐退下。
问安赞道:“如此斯文有礼的娘子,却不像商贾之人,倒像书香仕宦之女。”
“今日你瞧她像是书香仕宦之女,改日见到她处置生意的样子,又不觉得了。”徐问真道:“其实商贾之家、书香门第,养出什么人只看父母品行,倒不必讲这个门第之见。”
问安连忙肃容,“是我轻浮了。问安谨受教。”
“我像是什么时时刻刻掉书袋子的老酸儒吗?”徐问真有些无奈,然后用有些感慨的语气慢慢道:“今日咱们官宦显贵高高在上,然而世事变幻总不如人意,不定哪日便跌落云端,所以不用觉着出身官家便高人一等,同样,出身低微,倒无需自轻自贱。”
问安若有所思,徐问真见她真正听了进去,才满意一笑。
正这时,听到门外的说话声,有人问:“我瞧周娘子方才从这屋里出去,是接待的哪位贵客?”有人说:“这秋英雅间怎么没给我们留下?”
却是一副要找麻烦的样子。
问安记着她们现在所坐这处雅间正名秋英,侧头看向徐问真——她们自然不惧有人找麻烦,论身份,高得过徐家的无非是宗亲们,可要论实权在握,宗亲们轻易不敢得罪徐家,倘若外头真是哪家王妃县主,没准还都熟识呢。
她只是怕给茶坊的人添了麻烦。
“周娘子开门做生意,每日接的是八方宾客,这点小麻烦她若应付不来,还得咱们出面,那她的生意早做不下去了。”徐问真摇摇头,问安留神细听,果然,还没用周娘子出面,茶坊的人便语气含笑恭敬地将人应对住了,等周娘子来再凑趣两句,那群娘子们便被高高兴兴地请往一旁的雅间。
问安道:“御下有术,治人有方,方才只看她言语礼节,真是我轻浮了。”
“她能以女子之身,将这间茶坊打理得井井有条,乃至如今在京中名门颇负盛名,自然很有一番手腕。”
问安不禁问:“这店铺是只有周娘子掌事吗 ?”
徐问真正支颐品香,闻言笑了,“我以为你能说出要招赘的话,就是早早收集了京中的先例。她大约就是这京中二十年里,招赘最成功的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