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霜既担心徐问真受了风,又担心问星的病,真恨不得再分出两条膀子来。
厢房里已经灯火大亮,婢女拧了温热的巾子搭在问星的头上,问星好容易红润一点的小脸又浮现病态的苍白,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一看就是烧出来的。
她口中还不断嘟囔着些徐问真听不懂的话,声音不大,轻而无力,含混地堵在喉咙里,只有频繁的咳嗽声最清晰,沙哑、无力得像有砂砾磨在她的喉咙里。
徐问真瞧着揪心,忙道:“快倒一盏温水来。”
秋露忙倒水来,另一位妈妈小心地扶起问星搂在怀中,二人配合着将温水一点点送入问星口中,稍微润了润喉咙。
孩子一生病,往日轻松流过的时光都变成了磨人的软刀子。
这边湿巾子换了几次,不见问星散热,额头反而越来越烫,众人都悬着心,徐问真几次问:“白芍到了吗?”
咳嗽得越来越强,撕心裂肺得像是要将肺都咳出来,问星又烧得糊涂了,满嘴胡话眼泪横流,双眼紧闭不知哭喊着什么。照顾她的时间最长的秋露忍不住侧脸拭泪,徐问真深吸一口气,坐过去搂住问星,在她耳边轻轻哼着歌安抚。
或许是对她的声音和气息足够熟悉信任,问星神情稍微安稳一点,徐问真紧紧抱住她,为她顺气,“好孩子,好娘子,姊姊在呢。不要怕了,姊姊在呢。”
白芍终于赶到,急匆匆地进来,顾不上多礼,连忙检查问星的状态,她带好了退热的药剂来,叫人立刻煎上,还有丸药,用水化开马上可以服下。
如此大的阵仗,几乎整个内院都被惊动了。
大长公主和大夫人都遣人来问,含霜见徐问真分不开身,便出面招呼。
徐问真实在是一点都脱不开身了,问星昏迷着,却还紧紧抓着她的衣角,怎么哄揉都不松开,徐问真无奈,只能一直守在问星身边。
白芍跟着折腾到四更时分,总算问星退了些热,微微发了汗,众人无不长松t一口气——实在是这热与咳嗽来势汹汹,叫人不由得回想起二月里问星在鬼门关走的那一遭。
问星状态平复后,似乎能听懂点话,徐问真哄着她,保证就在这守着,绝不走开,她才肯稍微松开手。
问真带着白芍到北屋里坐下,含霜将姜枣茶热热地斟了两盏来,劝徐问真道:“用一些吧,驱寒的。”
都四月里了,哪还需要驱寒呢?其实她是怕风寒过人。
徐问真知道她的担忧,为了叫她安心呷了两口,然后才问白芍:“究竟是怎么回事,怎得如此凶险?”
“当日十七娘子落水时,虽勉强捡回一条命来,可后续恢复上,最有可能的就是常年缠绵病榻,肺脉的伤是在水中留下的,极不好化解,唯有常年小心养护,免忧惧、免大喜、免奔跳,一切对情志和呼吸有伤的事情都不能做。只是后来十七娘子恢复得极好,我才抱了三分希望。”白芍眉心微微蹙起,面有忧愁无奈之色。
徐问真沉吟半晌,“可能治好吗?”
白芍坦诚地道:“我阿爹在世时便最擅千金科,我学从父亲,对肺腑虽知道一些,却并不十分擅长,因此不敢给您准话。十七娘子这次发病来势汹汹,或许和时气变换有关系,日后每逢时气交替、气候变化便都要小心,但今夜热退了,再慢慢地吃几剂药,如好转得快,就说明情况并未那么严重。”
她想了想,道:“我知道京城与京畿附近几位擅治心肺之症的医生,娘子不如细细访来,请他们为十七娘子看一看。我回去再翻一翻我阿爹留下的笔记,看看他可知道有疗养肺病厉害的人。阿爹生前游历四方,见识过不少隐于世间的明医,名气未必多大,本事却都不小。”
徐问真立刻道:“如此最好。你只管找,无论天南海北,咱们总能请来。”
后半夜二人都一直守着没走,天将将要亮时,问星的热彻底退了,额头一摸冰冰凉凉的。
即便以徐问真的定力,不禁长松了口气,道:“快使人告诉祖母与母亲去。”
含霜应诺出去安排,问星还睡着,白芍又调了药方,叫人快去抓药回来煎,问星一醒来就给她服下。
问星这一病,借镜子设局之人更被问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问星醒来格外黏她,倒是不哭不闹,只是离不开她,总是紧挨着坐,用脸颊轻轻贴在她的手臂上,仿佛抱住她的手臂便感觉格外温暖安全了。
倒是好哄,白芍后开的方子味道酸涩苦辣,只需问真叫她,问星便能捏着鼻子喝下去,怕聚甜生痰,吃过药不能吃果子不闹,反而瞧她被苦得可怜巴巴红了眼圈的样子,叫秋露她们受不了。
徐问真对粘人又乖巧的小娘子最没办法,心软得一塌糊涂,日日在家哄妹妹,百般承诺等她好了,带她出门到哪里哪里游玩去。
她只是疼爱心疼小妹,大夫人却心疼起她来。这日徐缜回家,见大夫人坐在房中神思不属地对着账本,便道:“又为十七娘的病忧心?已遣人去请好医生了,御医署的医官在这上头声势强的都请来看过,都说不算严重,只是需要调养,你就安心吧。”
“是为了咱们真娘。”大夫人叹了口气,“十七娘的病对她是一遭磨难,我瞧对真娘是。这些日子,明面上看不出来,可我做娘的,哪里瞧不出真娘为十七娘的病悬心?唉——打真娘春日里回家来,她就没曾闲过,总是为这个那个的事烦忧,我只怕她太劳累了。”
徐缜看看她,“那你帮帮真儿?将十七娘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