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再无回转的余地,老县君索性撕破脸,破口大骂:“贱婢子!你眼中还有王法没有!”
“——为亲长报仇就是王法!”又是七夫人,她被人从身后一把推了出来,又冲到众人之前,脑筋转得飞快憋出如此一句,再骂起来就很顺畅了,“你才贱婢!你全家贱婢!你家那不孝不悌不义不礼的玩意,若不仗着娘胎里高攀,连给我徐家娘子们端洗脚水都不配!这些年你每每仗着五弟妇来我家讨好处,可我如今看着,怎么你没怎么将五弟妇当回事?倘若你真疼五弟妇,今夜你孙儿的大巴掌都扇到你女儿头上了,怎么你还能无动于衷还保护孙儿?我若是你,没王法的杂种羔子敢玷污我女儿的冥寿、欺辱我女儿留下的一点血脉,我、我非生撕了她不成!”
“你、你——”郑老县君这辈子没想过有一天自家孩子被骂成“没王法的杂种羔子”,浑身哆嗦着憋出两个字,浑身瘫软着往后倒,眼睛翻白——这一回是真要晕过去了。
“白芍!”大夫人立刻唤,白芍上去银针如飞,将郑老县君扎得双目僵直,但一直睁着,打眼一瞧……状态好像还成?
反正郑大夫人还没来得及抱着儿子发疯,就和郑老县君、郑大一起,被徐家的婆子们连拖带拽地拉出去了。
看得出来,她这一回是真的大受打击,实实在在地瘫软了。
她上了年岁,虽然多年养尊处优,但儿孙不成器,殚精竭虑地为家族打算,身体不算太好,今夜对她绝对是重大打击,回去之后若无好医者吊命,只怕真要有不好了。
她可不能不行在近日,得等问安平平顺顺地走上青云路,她再回老家自生自灭去。
徐问真微微侧首,含霜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轻轻点头示意已经安排周全。
那边大夫人冷笑道:“养出个在姑母冥寿日通奸娶妓的混账东西,等着我家参你们郑家的奏章吧!”
一时徐宅中就剩个叶氏站在院里格格不入,她自己左看右看,竟然仰天而笑,然后对问安道:“我从前看你性子温吞软糯,原来却是看错了——哈哈哈,早知你们姊妹都是如此脾气,我,我何苦误了我的安儿啊!”
她一生无子,娘家兄弟唯留下男侄叶安一点血脉,所以她才急红眼睛要为侄儿谋算徐家女,想让侄儿与问宁“偶遇”,然后处出情分来,徐家疼爱女孩,婚嫁不大看门第,他侄儿得了问宁的看重,此后为徐家女夫,定然一生富贵平顺。
不想她这一番谋算竟做了郑家大房的垫脚石,侄儿被郑老县君命人打断了腿,医治后会落下残疾不说,后来医者竟然还诊出日后只怕不良于子嗣!
叶氏这才彻底发了疯,在听到郑大在外养别宅,又在采买成婚之物时憋出这一把大的。
她自然知道从今往后郑家是再不能容他了,但这么多年对郑家的怨恨攒在今日爆发出来,送了郑家一个颜面扫地,郑老县君的心头肉孙子失了前程,叶氏觉着值得很!
她仰脸笑着,疯疯癫癫地转身而去,她的婆子们忙过来搀扶她,徐大夫人看着她的背影时眼神有一瞬的冷意,又很快收回目光。
今夜之后,这就是个不值一提的人了。
这一场宴会便只能虎头蛇尾地散了,夫人们将一年份的热闹都看足了,走的时候一一安慰大夫人、七夫人与问安,尤其到问安跟前,表情格外复杂。
今日来凑热闹的一位年轻县主走到问安跟前时,格外感慨,“日前只见你是个斯文循礼之人,不想还有如此血性。”
她年岁与徐问真相仿,生得一双周家人的凤眼,乍一瞧二人竟有些相似。
问安对她便未生出抵触之情,只轻轻揖礼为谢,县主摆摆手,又宽慰她道:“那王八羔子甩了就甩了,一块脚底泥踢了去不足为惜。你母亲泉下有知,见你如此孝顺,只有倍感安慰的。但你要珍重自己,人活一世,毕竟不能只为了别人活。”
她已算是交浅言深了,不过因问安今夜行为对了胃口,还有徐问真在,才说了这句,然后干脆便将话说明白,“今日之后,京中对你的行为必多有议论,称赞者有之,贬低者必然有之。不过你是循孝道为母出头,大义在你这边,难听的话你索性不必管他。徐家的娘子应当都会骑马,等我肚子里这块肉落了地,办马球会你一定要来。”
问安忙揖礼应诺,不等再客套两句,县主已走到徐问真身前,笑盈盈地问:“舍得出来了?今日可真威风,把那老妖婆气得都说不出话了。”
“为见县主娘娘,顶着天上下针都得出来。”徐问真笑着看她。
二人对视一会,都笑了。
县主周宣雉细细打量着徐问真,好一会才道:“我还说夏日再到云溪找你进山打猎去,不想你却先回来了,还一连这么长时间不见我——过几日必得出来陪我玩,不然我可不依了。”
徐问真讨饶道:“真是忙着。”
“呵,我还不知道你?”周宣雉白她一眼,“是懒得出门吧!我走了。”
徐问真笑盈盈行礼,“恭送县主。”
“可不敢受,皇伯父特许你受皇子妃供奉,你非要我给你行一礼?”周宣雉摆摆手,“真走了。”
她潇潇洒洒转身离去了,徐问真回过头,身边已都是大夫人最亲近的一批夫人们,是看着她打小长大的。
舅母赵夫人挽住她的手,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满眼含笑,“今日真亏了我宣娘,你母亲往日最会与人吵嘴的,今儿怎么还嘴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