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把,成了,郑家长房娶了两位徐家女,两位二郎都终身有靠;不成,郑家没有什么损失——郑家没有揭不过的过失,徐家不可退婚。
孝道,礼法,这是两座压在问安头上的大山,硬要把问安捆在郑家这艘要沉了的船上,一捆就是终身。
徐问真深吸一口气,神情端庄持重,活脱脱一个画像上走出来的端庄娘子,此刻就是再挑剔的人来,难从她身上找出一点失礼之处。
她脊背挺拔如树,又似一把已经出窍静待见血的长刀。
大长公主处传来言语,“殿下的话:倘或郑家真舍了脸皮要纠缠,我不介意往她家走一遭。”
徐问真心中一暖,知道这是老人对问安问宁两个孙女的疼惜。
但请大长公主出面,是最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徐问真道:“你回去只管叫祖母安心,如今还不到撕破脸皮的地步,若到了那一步,我们都奈何不了,还能不请祖母出山?”
燕娘笑道:“奴婢就回去传这话了。”
徐问真命人送走了她,独坐在正堂,静静地等待消息。
郑家哪怕要纠缠分辨,不敢十分与徐家撕破脸,大夫人铁了心要带走两个娘子,他们绝不敢拦,算上两坊间往来时间,再有半个时辰,差不多了。
过半个时辰,人若还没回来,就是郑家给脸不要脸了。
徐问真摩挲着腕上的串珠,唇角似乎稍稍向上牵,眼底却冷如雪山冰池,毫无温度。
第19章
退婚难吗 ?
徐问真算的时间不错,在她即将起身召唤扈从的前一刻,徐大夫人携着两位娘子在二门前下车,下来时脸色铁青。
徐问真看到她的脸色,忙走过去扶她,后头的问安问宁神情都不大好看。
“回来就好。”徐问真扶着大夫人道:“咱们先回内院去,祖母正等消息呢。”
大夫人板着脸,忍到内院中,才破口骂道:“郑氏竖子!”
大夫人赵氏出身望族,归于显门,一生没接触过市井落拓,学的是诗书雅言,待人接物一向温和有礼,能将她气道这个份上,却算是郑家的能耐。
徐问真缓声道:“您徐徐地说,可是郑家哪里冲撞您了?”
大夫人气道:“一群不要脸面的东西,我去了,问宁身边的人说得明明白白,二房那外侄根本没到问宁跟前就被妈妈们拦下了,郑家那姑妇两个倒是有脸,还口口声声攀扯,说他家二郎如何如何急公好义、帮助问宁——我呸!”
这是铁了心要郑家二郎攀上问宁了。
“但我岂能叫她们占了问宁的便宜?”大夫人冷笑一声,“问宁身边随从仆妇十余人,眼明心亮说得明明白白,她家就是告到宣政殿去,是咱们有理!”
可有理是一回事,郑家在外头弄些风言风语兴风作浪是另一回事。
大夫人与问真母女俩对视一眼,心里都清楚——郑家与问安的婚事,不能留了。
问安尚未过门,郑家便蹬鼻子上脸算计起问宁来,简直是将徐家的脸面往地上踩!何况他家郎君人品又不足,徐纺即将调回京中,问安问宁的身份水涨船高,什么样的好姻缘找不到,要攀着他郑家?
然而问安问宁毕竟是闺中女子,此刻问安还好,问宁气急的同时,又不免心内惴惴不安——如今闹这样一场,与郑家闹了半红脸,姊姊却早定下了婚事,日后郑家为难姊姊要怎么办呢?
问安注意到妹妹的神色,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过内仪门时,徐问真稍微回头,望了问安一眼。
只见问安面色沉着,人人都能看出她心里那根弦已经崩得很紧,紧到几乎崩断,却坚持着没有断。她用力挺直脊背,如一竿被巨石压着却坚持不想弯倒的劲竹,鬓边的花似主人,被风疾吹一阵,仍然顽强美丽,不露半分憔悴。
徐问真心落回了肚子里,露出一点笑容,温声安抚她,“放心,长辈们自有主张,必不会叫你与问宁白受了委屈。”
问宁急忙道:“长姊,我明白郑家的意思,实在不成,我——”
问安死死拉住了她,然后望着徐问真,轻轻点头。
一路走向东上院,大夫人已沉下了心。大长公主在正房坐着等待,不禁长叹不知自己得罪了哪路瘟神,短短一个多月,就有这么多不顺的事,见了儿妇与两个孙女回来,还是忙先宽慰她们,“快都别怕了,万事有我给你们做主呢,必不叫他们白欺侮了你们!”
问宁听了,眼圈不禁一红。众人在正屋内坐下,婢女奉上茶来,屏退余者,只留下几个心腹,大长公主才召了姊妹二人的近侍来问话,
事情的来由经过众人其实都知道得差不多了,回话的乳母所言便是全部经过,大长公主听罢,冷笑道:“她想舍出一个二房外侄来替她家二郎算计我家女孩,得看看我乐不乐意!”
问宁起身哭道:“伯大母,我知道他们的意思了,我、我愿意与姊姊一同嫁去郑家,嫁与他家二郎。”
她回来时想了一路,婚约轻易是退不掉的,父亲与伯父在朝做官,最怕落人口实,背信弃义,岂不于长辈们官名有碍,毁坏家族名声?
可经过这一闹,得罪郑家得罪狠了,若不叫他们如愿,姊姊日后过门,只怕不知要受何等苦楚!
不如她一起嫁去,一来姊妹二人有个照应,二来郑家如了愿,没了怨愤,没准还能更顾忌一些徐家。
经此一回,她看清楚了,往日外大母待她们多亲近慈爱,都是假的。旧日一力撮合姊姊与郑大郎,还可以说是长辈体恤有婚约的小儿女,今天与舅母一软一硬陪着她逼她嫁与郑二,难道还是体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