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学堂中的一切,还是在问真身边,她都在不断地汲取着知识,了解、融入这个陌生的世界。
问星打起精神,虽然不能出海,一个未来规划破灭,可总不能就此一蹶不振吧?
她扑棱坐直身体,秋露又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我好像还有一点功课没有做完,阿姊前回说哪日查来?”她看向秋露,四目相对,秋露迟疑一下:“……今日?”
“……希望阿姊忘了。”问星老实地双手合十,“菩萨保佑。”
秋露懊悔万分,“都怪我,我前两日竟将这事情忘到脑后去了。”
问星长叹一口气,不振奋精神了,死鱼一样瘫在座椅上,满面写着认命。
认命归认命,她没想着胡乱含混过去,主要是问真行事有时让人摸不着套路,没准这会正等着她自作聪明蒙混过关呢?
哪怕不是阿姊设的要教育她的圈套,有些事是骗得过旁人骗不过自己,还是老老实实把该做的功课做完吧。
问星心里揣着事,安州最负盛名的海鲜馆子之一吃得都没那么香了——当然还是要吃的,有她脸大的蒸螃蟹要两只起,柔嫩腴滑的鱼脍来两筷子,炙的海朱虾肉要撒多多的茱萸粉……
问真看似随性,其实饮食挑剔,珍馐奇珍用多了,便会感觉不过平平,反而会更习惯家中寻常口味,简单、稳定,不易出错。
所以她用的不多,一盏细面,一碗温汤,满桌海物时鲜不过略动两筷子而已。
明瑞明苓倒是用得很欢快,姑侄三人高高兴兴地吃着,问真瞧着,眼中略染上一点笑意。
今日不愁明日事,同理,有些事情放到晚间再愁是一样的吧?
稚儿欢喜围坐,阖家平稳安泰,天下一大乐事矣。
祖父的时代已经过去,如今的徐家由她的父亲遮风挡雨,而几十年后,保护徐家平安,便要看他们姊弟的本事。
能保这张饭桌平稳,一点稚子天真,多劳碌、耗费多少心血,都值得。
问星叽叽喳喳道:“阿姊,这虾肉很紧实,应当是极大的龙虾!炙的火候恰到好处,香料粉调得好,辛香不辣,不会夺了海物的鲜味,阿姊你快尝尝!”
说着,又特地换了公筷来替问真布膳,她今日谄媚热情得出奇,问真心里有事,反应稍慢,竟没立刻察觉,只顺从地尝了一口炙虾肉,微微点头,“是不错。”
如此乖巧懂事,体贴孝顺,如何能不让她想要呵护、爱护呢?
“这块!这一块好!”明苓急匆匆地用公筷挟了一块炙肉送到问真碟中,她用的筷子还是小号,专合她与明瑞的手长打造的,公筷对她来说太大了,龙虾肉挟在上面颤颤巍巍的,问真还得忙用碟子接过。
明苓嗓子脆生生的:“我挟的好,姑母吃我的!”
这句话不说还罢,一说那还得了?明瑞进来凑热闹,问真无奈地被塞了满碟子吃食,说不出一个“不”子。
便是这不乖巧、不省事的,她又如何舍得不仔细呵护珍惜?
当家难啊!
问真到今日,才忽然想发此一叹,但难又怎样?她生来就爱闯难关!
在外用了一顿不午不晚的膳食,再逛逛街市,马车慢悠悠回到徐宅时已是斜阳黄昏,这几日问真常带几个孩子在外面逛,十夫人已从一开始的颇有微词到无话可说。
毕竟问真确实礼节周全,每日出门前、归家后必亲来问候,在外看到新奇有趣的东西,有给家中一份,便必带他们夫妇一份。
到了她们这个身份,东西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问真身为县主,愿意摆出晚辈对长辈的敬重礼貌。
如此,她若再摆着冷脸或者愠意发作,倒显得不识好歹了。
于是不得不硬吞下不满,做足热情体面的招待,尽全力让这位舅姑的心尖尖、徐家大娘子住得宾至如归。
还摆什么长辈架子?是他们两个在徐家地位比这大娘子高、还是在朝堂上身份比她高?
今天人家在安州吃个冷脸,明天阿家身边那位云姑就能抄着紫檀杖杀来,没见她那个夫婿这阵子早出晚归,都不敢碰面呢么。
没用的东西!
十夫人心里暗骂,连侄女怕,像什么样子?
心里骂人,那边婢女打起帘子,她还得露出温和体贴的笑意,笑着招待:“大娘,你们总算回来了,今日游船感觉如何?”
问真当然不会让长辈没脸,她们坐着叙茶,知道她们今日去吃海鲜,十夫人还特地吩咐人备的热热的紫苏酒,叫问真与问星各先吃一盏,明瑞明苓有姜丝汤吃。
问真看出她不大爱和她们说话,毕竟对着一个得罪不起的小辈,如十夫人这般性子,应该很难升起热情的攀谈之心,她不欲为难长辈,略说两句话,便以明瑞明苓累了为托词告退。
十夫人立刻答应下,又热情地叮嘱婢仆相送,嘱咐:“你们虽在外用了膳,毕竟时间还早,我嘱咐厨房留着灶火,倘若晚些饿了,只管叫人去厨房吩咐膳食便是。晚些勿t要来请安了,船上折腾了半日,好生歇息吧。”
问真笑着道:“多谢叔母关爱,问真便不推辞了。”
她从小,话还没说明白,先看着祖母她们说话做事、言谈待客,礼仪分寸是早刻在骨子里的,要到她这个水平,问星还有得修行,不过其实问星已学得不差了。
至少这段日子,在安州徐家,应付上面的父母与徐宅姬妾,下面五花八门的各路仆妇,都有条不紊,周到体面,短短两年能练成这个样子,已是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