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芷知道问真的思虑,道:“感染牛痘之人我从前虽未接触过,但这些日子打听下来,牛痘毒性并不大。娘子若不放心十七娘子以身为范,我与阿蘅先行接种示人好。”
“我来!”匆匆跑来的问星扶着门槛,气喘吁吁,声音却格外有力,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问真,目光坚定,“阿姊,这件事既然是我起的头,那应该由我以身为范,最令人信服。”
秋露忙要开口,问星略带请求,却坚定地看向她,“秋露姊姊,这是我要做的事,我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做戏,一定是慎重之下的决定。”
她走进屋里,喘匀了气,问真示意人端一盏茶给她,问星如受到了某种肯定和鼓励,精神大定,继续说:“说得不好听些,这件事从头到尾由我提出,折腾了一这番。如果连我自己都畏惧风险不肯接种,让他人如何相信?而且牛痘接种成功之后,便是接触豌豆疮病毒试验效果,我势必亲力亲为,如果不接种牛痘,岂不格外危险?”
秋露一惊,忙道:“小娘子千金贵体,怎可冒险而行?”
“好了。”问真已经决定,她出言打断秋露,问星目带期盼地看向问真。
问真沉声道:“我先吧。”
她一言既出,满座皆惊,含霜下意识要张口,硬咽回去,季蘅稍有些着急,握住了问真的手。
问真反握回去,镇定微笑,“既知并无风险,何惧之有?问星体弱,贸然接种,不知风险,我不放心,还是我先尝试。”
季蘅欲言又止,秋露本是来请问真劝问星不要冒险的,结果现在变成问真亲力亲为去冒险了,她只觉眼前一黑又一黑,头顶的整片天都是黑的。
问真已经敲定主意,“就这样说定了。消息要封锁住,不可外传,尤其家中不能知道,含霜,你明白吗?”
含霜难得抬起头与问真对视,最终还是垂首应是,沉着道:“奴婢明白。”
问星没想到最后是阿姊一马当先,她走的时候有些迟疑,在自己身上 的时候肯定并无风险,到问真身上,她却有些不安,拉着季芷在外商谈许久。
季蘅看起来更是坐立不安,问真好笑地看着他,“不是说并无风险,你不肯定了吗?”
牛痘看起来并无风险,可哪怕是后世制剂疫苗,一不小心会出现并发症和后遗症。
季蘅对牛痘的信心,在自己身上还算充足,一旦到问真身上,便有些对问真“涉险”的不安。
但他深知,问真既已下定决心,他便无法改变,最终沉下心,道:“让我留下照顾您,好吗?”
问真不大同意,她有些怕牛痘从人传人,会出现更严重的症状。
目前探寻到周遭农庄上能问到的病例,被牛传染的牛痘没有症状特别严重的,但问到的毕竟只是少数,并不全面。
所以问真才坚持由她先接种,她经历过无恙,才能放心问星去接种。
季蘅看出问真的迟疑,干脆道:“您若不同意,我是会进来的!但我可没怎么翻过墙,万一翻墙时不小心摔断了腿,可比直接守着您被传染严重多了!”
问真从未见过他如此无赖的样子,颇觉新鲜,又是灯下看,眉目鲜活的样子越开越俊。
她支颐看着,眼中微微泛出一点笑,“好吧——我立刻吩咐凝露将院墙再加高一尺,让小季郎君翻翻不进来,如何?”
季蘅急得不知说什么,过来拉着问真道:“娘子!阿真!您就让我留下吧!”
“好。”问真最终还是点头。
无论含霜、问星等人心情再沉重,问真率先接种牛痘之事还是定了下来,魏彩闻讯大惊,欲来进言,表示她可以率先接种。
问真态度平和,坐在榻上的样子一如往常,好像给她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笑看向魏彩:“接种牛痘是为了预防豌豆疮的,你都得过豌豆疮,还接种这个有什么用?”
“好了。”她态度强硬起来,不给魏彩多语的机会,干脆地交代好魏彩隔离正院、疏散近处人口,又明确了运送日用物品的路线等事。
她做这些事时,问星被她带在身边,看着一个隔离所逐渐被安排周全,问星才意识到自己最初的想法有些幼稚。
凝露得过豌豆疮,含霜则没有,虽然问星和季芷、季蘅都说牛痘应该不会传染人,问真还是安排含霜和院中没有得过豌豆疮的人暂避。
她给含霜安排了回园子中收拾竹楼的差事,含霜却不愿意。
含霜对问真言听计从二十来年,仿佛从来没脾气的样子,问真却知道最有脾气的就是她。
这回无论问真怎么吩咐,她都不肯听从,坚持道:“我就留在庄子中,守着娘子。”
问真无法,只得随她,二人各退一步,含霜可以留在田庄里,但不能留在这正院守着问真。
含霜带着一批人退到另一处空置院落,整立厨灶,对问真的饮食亲力亲为,绝不假手于他人。
最后一点障碍就是问星,她说要自己以身试药的时候多肯定,这会就有多不安,每天围着问真转来转去,希望问真立刻回心转意。
可能会出现的各种副作用、后遗症都在她脑子里乱窜,弄得她精神萎靡,紧张不安。
问真等了两日,看她实在缓不过来,叹了口气,才道:“你原本不是已经肯定可行,如今何畏之有?”
问星忧心忡忡,“凡事总有万一。”
而且她确实没试过,对牛痘的了解毕竟有限,原本打算在自己身上试验时,还有一种自信冲劲,如今事涉问真,她心底才出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