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与大夫人都迟疑一下,“只怕她是个愚莽直人。”
宣娘就知道这是有用的,笑了,“那便设法让她知道顾忌便是了。”
她自幼被视为掌上明珠一般培养,学的是经史子集、掌家理事、权衡人心,可不是逆来顺受、柔弱无力的。
赵大夫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见通二月初南下,再迎着花船回来,哪怕中途毫无耽搁,得三月中旬了,徐缜与大夫人都派出心腹人手跟随,见通是在外面行走惯了的,原本该令人放心。
但此番同行的还有未来息妇,浩浩荡荡的船队为迎亲去的,大夫人虽知道万无一失,还是日夜悬心。
这种事情将成,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心里是最紧张的,不敢放松,生怕再有差池,功败垂成。
问真清楚大夫人的紧张并非用言语可以宽慰的,只要等见通与述圣顺利抵京完婚,大夫人心里的大石头自然落地。
在见通出发去接述圣不久,家里便有一件大事。
七夫人的产期将近了。
七夫人二月里足月,因为她年岁高,医者提醒要早做准备,产婆早就被接来徐家等候,产房已备好,徐纪在外办了酒席宴请三五熟悉亲密的同僚,打好招呼,如此家中一有动静,他好立刻回家,手中差事有人可以托付照应。
如此准备万全之下,二月十三,七夫人发动了。
大长公主这里立刻得到消息,大夫人正在上房陪着说话,闻言立刻道:“我去瞧瞧,母亲且安坐等候。”
大长公主摇摇头,“咱们一同去。”
儿妇生产,大长公主必然会去,大夫人说这一句,却是周全孝道。
于是一行人往七夫人院中去,七夫人院里上上下下已经严阵以待,大长公主见虽有些婢仆面带惊乱,但有秋妈妈坐镇主持,总体算有条不紊。
她赞许地看了眼正在安排事项的秋妈妈,又进产房安抚七夫人一番。
七夫人素日虽怕她,认可这位阿家是一位值得尊敬信赖的厉害人物,这会徐纪不在家中,她见到大长公主,惊慌的心稍微定住t。
大长公主见她短短一会汗珠流水似的淌下来,知道妇人产子之痛,并不多言,只道:“已经遣人去通知阿纪,他一会便回来了。你是有经验的人,等会听产婆的话,这一胎一定很快生下来。正好你发动,我今日收拾箱笼,寻出一顶年轻时戴的红宝石冠子,如今年纪大了,戴不得了,便送给你,添些喜气福运吧。”
锦瑟在旁立刻“呀”了一声,向七夫人夸赞道:“那顶冠子可是好东西,乃是文庆皇后娘娘留给殿下的私房,红宝石都是波斯人进上的,颜色纯正浓郁的鸽子血,如今市面上再难找到了,说是价值连城不为过。”
这些话似乎有些耳熟,大长公主所有珍稀私房,好像都可以用这一套话描述——锦瑟当然没骗人,只说形容词用得稍微夸张了一些。
七夫人一点没察觉不对,即使在疼痛中,不禁为锦瑟所描述的头冠心旌摇曳一番,然后精神大振。
见她鼓起精神,大长公主点点头离开,大夫人见证了她这鼓劲的法子,一时哭笑不得。
但不得不说,对七夫人,这招数是好用的。
她有过生育经验,不是投胎,按理说不该很艰难,但她年岁大了,虽然孕期有意控制,胎儿没养得太大,她生着生着,还是有些力竭。
徐纪从御史台赶回需要时间,秋妈妈只能在她念叨大长公主方才说的红宝石头冠究竟长什么样,七夫人一阵阵用着力,深吸着气,坚持许久,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妈妈,我、我怕是不成了。”
秋妈妈忙看向白芍,见她面色还算平稳,才松了口气,又探头向下瞧瞧,一边安抚七夫人,一边问:“郎君怎么还没回来?”
婢子会意,一叠声地答:“快了快了,要进府了。”
正逢产婆高声道:“娘子用力!”
七夫人精神被提起,顺着产婆的声音一用力,就听产婆欢喜的声音,“头出来了,头出来了——好俊秀的眉眼!”
七夫人精神为之一震,随着产婆的声音接着勉力一拼,随着产婆欢喜地喊:“生了生了!”的声音,喃喃道:“这小家伙,累死娘了,我再不生了,再不生了。”
外间大长公主等人闻声是一喜,大长公主忙吩咐锦瑟去看,又道:“春风尚寒,不要抱孩子出来。”
锦瑟应声而去,过了一会,笑盈盈地出来报喜:“恭喜殿下,咱们家添了一位小娘子了!”
大长公主极欢喜,“小娘子?极好,极好。”
她看了眼大夫人,大夫人立刻吩咐安排赏银,产婆和医者给上等红封:金银、丝帛加两匹彩缎;七夫人院中服侍的,秋妈妈领上等,余者赏钱;府内下人加三日肉菜,家生人中五十岁上的每人得一斗米、同月出生的小孩每人两斗米、六两糖。
这是徐府的旧例,大长公主交给大夫人打点很放心,又算着小娘子的序齿,应该是二十四娘子,徐纪正好这会进门,大长公主忙吩咐他:“快换了衣裳,见你息妇女儿去。”
徐纪大喜,欢欢喜喜地进去,七夫人正看着刚出生小猴子似的二十四娘欲哭无泪,见到徐纪来,含着泣声道:“我本想着,咱们再凑一双好字的。”
或许是那阵痛意过去,方才发的再不生的誓都随疼去了,她又羡慕起大夫人的双生子,嘟囔道:“我非得再生一双儿子,凑齐了四儿四女!”
刚要走进来的大长公主险些摔了个趔趄,晚间将徐纪叫去,顾不得老母亲的脸面,揪着他耳提面命:“你息妇年纪不轻了,这次孩子生得便不轻松,你可别带着她犯傻!娘子怎么了?咱们二十四娘就是珍珠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