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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大娘子(203)

作者:青丘一梦 阅读记录

季蘅抱着出人意料的勇气打直球,“我以为娘子会与我同游。”

自认是个爽快人的问真愣了一下,看着一想以内敛腼腆示人的季蘅,难得有几分惊讶。

但季蘅愿意主动,她当然不会拆台扫兴,便道:“那你只怕要等两日了,这几日我是离不开的。你就先在园子里随意逛逛——或者明日晚些,她们回完话,我们在竹林中品琴,如何?”

她发出邀约时如此坦诚,没有半点暧昧的意趣,堂堂正正,仿佛只是单纯一般的交往。

但哪位闺中女子,会与外男有这种交往呢?

季蘅虽然打直球,却没想到问真如此直接,他刚才注意到问真眼中难掩的惊艳与直白的喜爱,才大着胆子邀请,并没想过会得到回应。

冥冥中,他的心脏好像被一条无形的线牵住,他只能下意识地点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失态,才掩饰般地垂头,“固所愿。”

“书读得不错。”问真一笑。

季蘅看起来比在江州的时候斯文、有韬略多了,但细看,还是有一种纯粹的直白。

她语气较之平日还温和一些,叮嘱:“在园中有任何事,只管与院里服侍的妈妈说,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吩咐便是,无需拘束。你姊姊与十七娘子同住,你过去不大方便,但可以叫婆子请她来与你相聚,或者偶尔过来小住无妨。”

季蘅被她细细叮嘱,只觉方才慌乱的一颗心如被泡在温水中一般,缓了口气,才轻轻点头,问真吩咐一句,他就点一次。

这会看着又不精明了,有种呆愣愣的可爱。

原本不解的曲眉慢慢垂首,心中似乎略有明悟。

季蘅越是老实,问真越忍不住逗他,撕掉端方循礼的贵女面具,她其实并非什么温柔斯文的无害之人。

她就是很坏,爱逗人。

季蘅后来意识到问真在逗他,但并不恼,只是抿抿唇,“娘子喜欢我点头听话的样子?”

他这会直白,带着试探的样子,更像一只豹子。

稍微褪去一点细软的绒毛,开始能抵抗一点风雨,试探着学习狩猎的小豹子。

学艺或许不精,直白得过分,但问真很吃这一套。

但她没有直言,只是目光轻轻落在季蘅身上,眼中似乎含着一点笑,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清凌凌如一片月光,远远照在季蘅身上。

她唇角泄出一声轻笑,转身而去。

留下季蘅呆呆站在原地,好一会,才抬起手按住如擂鼓一般的心脏。

一位年轻婢女出现在他身边,微微一福声,“奴婢奉娘子之命,给郎君送一件披风来。娘子说,您的斗篷太单薄了,经不住山风。”

季蘅看去,是一件素面毛里薄绒滚边的披风,颜色素净,但缝的盘银莲花扣,看样式……似乎是娘子的衣服。

披风的款式其实不分男女,但徐问真身边,做得如此精细的衣裳,自然是她的,看样式做法,是问真的喜好。

他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又下意识地愣愣伸手接过。

浅浅的、熟悉的木质香传向鼻端,季蘅险些捧不住这件披风,宝蕤已经一福身,脚步轻盈地去追赶问真的大部队。

他抱紧披风,站在寒风里没舍得穿上,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脸颊滚烫,如烧起来一般。

好一会,他的笑声终于忍不住了。初冬寒夜,季蘅傻乎乎地站在风里笑,迎着冷风吹了许久,直到葛妈妈不放心地出来唤他,他才跟着回到房中吃晚饭。

原本想好的游园,当然抛诸脑后了。

少年人的隐蔽情感,总是酸甜涩口,患得患失。

得到的一点回应并没能让他心安,反而是更加紧张,辗转反侧,不知所措。望着那件披风,他更加舍不得睡去了。

生怕一睁眼,就再不是今夜的美梦。

竹楼里,问真披着衣裳起来观月,含霜听到动静绕过屏风来看,看到她站在窗边,窗寮打开,她借着月光在案上铺设笔墨。

“天这样冷,不怕经了风。”

含霜轻轻抱怨一句,问真深吸一口寒凉的空气,“左右睡不着,想做幅画。”

又觉得心里燥得很,那种喜欢的东西近在手边,还没有真正得到的感觉。

她手上动作仍然慢条斯理地,先挽好衣袖,才慢慢调理颜料,含霜便披上衣裳守在一边,将问真卧房的琉璃灯一盏盏点起,寒夜里,竹楼二楼散出温暖的灯光,亮如白昼。

窗寮被合上,偏房的窗轻轻开了一重,问真在生活方面其实很老实听话——含霜虽不絮叨人,少有激烈的情绪,但她一旦将身体祸害t病倒了,含霜就会双眼含泪地坐在榻前服侍,甚至能够一整日一声不吭,无事时便无声垂泪。

问真哪里经得住这个?只能老老实实地听话了。

这算是她这位独裁大娘子唯一退让的地方。

问真手上笔墨不停,眉目平和,目光却十分专注。

她没画大幅的人像,只有一丛劲竹在她手下缓缓浮现,竹林青翠,却不显冷意,反而是旭日微斜时,竹林被温暖昏黄的阳光笼罩的氛围。

竹林偏僻处,露着一抹苍青的衣角,隐隐约约是半个背影,耳边霜满天却栩栩如生,有一种别样的灵韵,几乎要脱纸而出。

如同花上霜,比晚霞紫云稍淡,较叶上寒露较浓。

含霜掌着灯,她看着问真专注的目光,清楚此刻无需她侍候茶水,便只点好炉子,静静地侍候在一旁。

问真的身量很高挑,比含霜要高出一个头,她必须稍微仰头才能看到问真的脸,虽然平日她在问真身后从来是低眉垂首的模样,但对问真的神情面容,她实在再熟悉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