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不喜欢用那种方法考验人心,钱妈妈自幼服侍在她身边,陪她出嫁,到如今是做姑姑的人,她希望钱妈妈能有个好结果。
合适的人选还在斟酌当中,问真如今要做的还有施恩众人,安抚人心。
棍子打了下去,甜枣总是要给的。
储藏丝缎皮毛的库房管事是服侍大夫人出身,办差十来年确实老实稳重,账目清楚干净,没有贪渎之举。
徐府至今业经四世,甚至已有了第五代明瑞、明苓和金桃,库房里不少许多年前的老东西。
皮毛丝绸这些东西,哪怕保存再好,难免会受到岁月的侵蚀。
问真干脆带人开箱检阅了一遍,大夫人挑出一些适合下聘用的,又选出一部分给江州许家送去,珍奇的老料子大家分分,至于品质一般不值得继续存放下去的,干脆全拿出来,按着府内的下人名册。
有功劳、做事勤谨的自然多得,这些东西只是对问真等人而言没有继续存放的价值,品质一般是相对而言。
时下一衣传三代,只要没有腐烂,哪有不好的料子呢?何况还有皮毛这种金贵货。
一时府内遍地欢庆声,问真两日听到的吉祥话比当年要做太子妃听到的都多,且看着人人是真心实意地欢喜,她比当年要高兴些。
当时还有对未来的茫然与隐隐的不安,如今心中一片安稳泰然,只有被她们感染到的欢喜。
既有威服众,又有恩施予,如今府内各处再不敢只将问真看做娇娘子,待她格外尊敬信服。
至于府内管事们,见识了同僚下场的幸存者对问真是心悦诚服,在清洗活动之后走马上任的新官们更明白该如何拜山头,对明德堂的态度与对大夫人那边几乎是一样的,做事更是格外恭谨认真。
然而就在府里管事们都以为借着这三把火,t大娘子要在府里大显身手的时候,问真却潇洒地松手了——她又不傻,她娘如今还在壮年!她冲上去找什么活干?
她要的是威望与服从,方便她在家中行事,可不是要大权独揽,从此兢兢业业拉磨。
族学那边暂时还没有动静,她相信以见舒的心计,八叔父玩不过他,便干脆地不操闲心。
至于见舒做事是否会尽心……如今是见舒要掌管族学这个位子,他有求于她是为自己办事,见舒必然比她上心多了。
汤泉是早早答应给问星和季芷的,明瑞明苓偶然听了一嘴,就记到心里了,一开始两日还能耐心等待,如今恨不得一日问三次“何时去泡汤泉”。
他们自幼在云溪山长大,对他们来说,山里是家。
再有一个从万寿山回来,她给了个香囊暗示一把就被琐事缠身,一直被冷落着的季蘅……
问真稍有一瞬间的心虚,又很快理直气壮起来——没办法,她从小就是心态好。
她这办的都是正经事,儿女私情当然要为正经事让路!
近日饱受季蘅骚扰的季芷对她的心路历程浑然不知,当然,哪怕知道,她不会发表什么意见。
季芷已有一段时日未曾回家,季蘅出来找她,二人约在茶坊里吃茶。
季蘅从前对茶坊里茶博士做的百戏样子十分感兴趣,每次来都专心致志地观看,这一回却兴致寥寥,一双眼含幽带怨地看着季芷,季芷被他看出一身鸡皮疙瘩。
茶博士更是老练,对这一男一女的事情虽然好奇,但他们这行里做久了,自然知道对客人的事情好奇就是最危险的。
不定碰上哪位王公贵胄,你喟叹人家的隐私事,是嫌脑袋多吗?
他利落地做好了茶,“郎君、娘子请。”
季芷冲他微微颔首,将一串钱放在桌角,茶博士连忙称谢,收入袖中快速离开。
季芷看季蘅那幽怨的模样实在伤眼得很,宁愿侧头去看窗外的市场人马不看他。
季蘅被她的冷漠伤到,幽幽唤:“阿姊……”
季芷无奈地看向他,“娘子近来忙得很,没心情想这些男女私情的小事,你等娘子忙完了,应该就会找你了。”
“娘子忙得很吗?”季蘅顾不上伤心,连忙道:“我是听说府里出了不少事,想来娘子必为此劳心费神——阿姊你在娘子身边,可千万要好生为娘子保养身体啊!”
他脸变得比翻书都快,季芷沉默一会,在他真挚请求的目光中慢慢点头。
季蘅这才松了口气,但还不是十分放心,又道:“阿姊你前阵子说娘子打算带你们到京郊泡汤泉去,可是觉着京里冷了?我近来画出一副图纸,按照此法修床盖屋,则可使暖意从下而上,且能免去烧炭的烟气和毒性,请阿姊你代我转奉给娘子吧。”
他说完,轻轻抿着唇,“我原本想有机会亲自奉与娘子,但娘子既然如此忙,我还是不打扰娘子了。”
季芷思绪复杂,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季蘅揣着手絮絮叨叨,“这图纸是可用的,姊姊你就放心吧。我在家里都试验过了,你一向畏寒,我在你屋里先试着盘了炕床,在黄泥上加木板,打做木炕,果然温暖舒适,温度既宜人,不会露烟;地暖的工程大了些,我还没开动,但原理相差不多,应该没有问题,我请好了匠人,先在娘的屋子盘上地暖试试。”
季芷听着他絮叨,满是对自己身体的关心,心里又一软,方才的嫌弃稍微散去一点,将图纸收好,道:“你就没什么话想对娘子说?”
絮絮叨叨的季蘅住了嘴,许久才道:“你说娘子很忙,我就不用这些儿女私情打搅她了,若叫她分了心,岂不更加劳神费力?等娘子闲下来——会想起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