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己这些年在大夫人手下讨生活的“屈辱”, 她真是愈想愈怕。
后一份担忧, 她自然不能宣之于口,对乐见其成的徐纪, 她只能婉转地说:“赵家几次议婚,如今才瞧上见明,别是将咱们见明当做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了吧?”
徐纪对此的回答是:“赵家大兄是中书令, 当朝宰辅,与阿兄同级;都是辅佐太祖皇帝建业起家,咱们家还给太祖皇帝做护卫的时候,人家已经总辖帐中政务,大雍第一任尚书令,就是赵家老令公。”
这些事七夫人自然知道,她蹙眉看着徐纪,“这些谁不知道?”
“那不就是了。”徐纪坦诚地道:“如非人家娘子被前头那家耽误了几年,你当还有咱们六郎的事?人家宗室亲王配得。”
七夫人气得直拍他,徐纪正色道:“这门婚事,成了,日后与赵家往来,你都听长嫂的便是,不可轻率行事;若不成,只管咽回肚子里,和谁都不许吐露。”
七夫人见他如此严肃,只得答应着,又不大服气,哼哼着道:“她们还能看不上咱们见明?——宗室亲王有什么了不起,大娘说咱们家圆娘得嫁个宗室亲王呢!”
徐纪嘴角一抽,“这是真娘原话?”
七夫人顿了一下,又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就是!”
徐纪对七夫人实在过于了解,叹了口气,“你等闲不要去招惹真娘——咱们敢碰真娘一根头发丝,母亲都要把咱们活撕了!”
他原本想劝妻子不要总是和圆娘说那些再嫁、女子必须有个好去处一类的话。
既耽误圆娘休养,又惹人烦心。
但这些话他都说过多少遍,没见有用,而妻子在圆娘那没讨到好处过,便将那些话咽了回去,转而提醒她不要招惹问真。
这句话他是仔细斟酌过的,从上次王家人登门闹事,问真处置下人,他就怕妻子对问真心怀怨怼,若暗中使了什么绊子,凭借妻子的手腕水平t,只怕最终都是砸在自己身上。
但直接说叫她不要招惹真娘,只怕惹她生气,干脆说“咱们”,又提起大长公主,妻子果然讪讪。
但徐纪细细留神看,却发现依妻子并无半分不服的神情,应该原本没想报复问真。
他扬扬眉,搂住七夫人,笑吟吟道:“我们阿婉果然是大度长辈。”
七夫人僵硬一笑,秋妈妈老神在在地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家休息,深藏功与名。
要她说,这位夫人就是得在家里有个怕的人,殿下老了,寻常不理事,只怕殿下是不够用的;大夫人对弟妇到底宽纵了些,还是怕大娘子干脆,一步到位,管到往后几十年。
总之,七夫人对这门婚事还是大力想要促成的。
这会满月宴上,一见赵家人到了,她忙左看右看,找到帮忙招待宾客的见明的身影,然后压抑着兴奋,走到大夫人身边,笑盈盈地与赵家人打招呼。
宣娘对今日一行已经有些了解,心中无奈而坦然,这短短一年间,她经历了太多事,对议婚竟然已经没有少女的期待与紧张。
她含笑向七夫人见礼,秉持着亲友晚辈对长辈的恭敬,赵大夫人与小赵夫人待七夫人十分客气亲切。
就在大夫人身边,七夫人当然不敢拿大,她在徐府多年,与人交际多少会两句场面话,一行人正热络地叙话,问真请赵老夫人道:“外祖母,叫见通先陪着您到我祖母院里去?正有几位老夫人在那边说话,只等您呢,祖母遣人来问好几次您到了没有。”
赵老夫人笑吟吟道:“好,我瞧瞧她脸上可笑开花了没有。”
见通连忙上前,扶着赵老夫人往里走,赵大夫人与七夫人相携向内去,言谈和谐,一副一见如故的样子。
大夫人搭着问真的手站在门口,见状不禁露出一点笑。
徐家难得大办宴席,只要给到帖子的人家一般都到了,徐家在京族人更是倾巢而出——无论他们私下对嫡支决定将金桃记入族谱是否有非议,这会都得满脸是笑地来,对着徐纪与七夫人满口恭喜。
到了圆娘面前,见大长公主身边的两位老妈妈在,更是不敢有一句不好听。
常夫人带着长女与一位族中妯娌相携而来,大夫人见了她们便笑:“阿樊你总算舍得出来走走了?”
徐二郎之妻樊氏夫人含笑道:“嫂嫂请我,哪怕天上下雹子,我得过来不是?”她身后跟着的儿子与儿妇连忙向大夫人问安。
大夫人笑着招呼,“三郎果然愈见沉稳了。问仙、舒儿媳妇,叫她们带你们到问圆房里坐去,姊妹妯娌们都在那边说话玩笑。”
婢女上前相请,常夫人与樊夫人都笑着点头示意,樊夫人还叮嘱儿妇:“顾着些你妹妹。”
徐见舒之妻严氏含笑应下,大夫人又问:“二弟这段日子可好些了?”
徐二郎徐绍并未入仕,早年拜当时名士为师,醉心经史,未及而立之年便扬名在外,家中藏书千部,修书三册,文名一时极盛。
不久徐缜调任中枢,徐虎昶渐渐将族中事宜交给徐缜打理,徐缜与他长谈数日,不欲出仕的徐绍正式接管族学,在他手中,徐氏子弟频频有高中进士入朝的才俊翘楚,徐家族学名盛一时。
可今年初,他踏雪寻梅在山里跌了一跤,当时被山中的道士发现,带回去救治,因发现得及时,没出现大的症候,众人就都没当回事,只将摔了的腿好生养着。
结果过了月余,他夜间经风,竟忽然卧床不起。
大夫人帮忙,请了好几位太医、名医来看,各有说法,但都说必须得静心安养,否则后果不可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