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问真扬了扬眉,没将她当小孩子糊弄,而是慢吞吞地道:“你姊姊我嘛,是沾了你前未婚姊夫的光,你若不想嫁,你爹娘那关只怕不好过。”
她说了一个可能,却没把话说绝,诱导着问星继续思考下去。
问星又说:“那像问宁姊姊那样……肯定是不行了。”
她清楚,十郎夫妇没那么疼她,不会像五叔对问宁姊姊那般对她给予重托。
那还有什么法子呢?
徐问真轻轻一点她的头,“傻娘子,就只看得到你七姊?”
问星听出她的意思,忍不住咬咬指甲,“我怕我做不好。”
伴驾御前,虽然是女官,看起来好像被正统朝堂拒绝于外,但是两只脚踩在官场里。
生死荣辱,甚至家族倾覆,有时只在行差踏错的一日之间而已。
她看的书原比时下的闺中娘子,甚至徐问真都多——连同不正经书的数量。
越是如此,越觉得皇家、皇权是何等的可怖,依偎在徐问真怀里,便如被大树庇佑着,她是树下的小鸟,在树荫下窥视外界的风雨,既眷恋此处的温暖,又怀念过往的安全,迟迟不敢向外踏出一步。
她说完,又有点羞愧,为自己不如问安的勇气,然而姊姊很温柔地轻抚她的背,以作安抚,“你还小呢,什么都没学过,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好?明年春日,你与族中姊妹们一同入学,先学蒙篇,然后念四书,学史册,一日日的书读下来,你就知道官怎么做了。那些事情,远没有那么难。”
问宁咬指甲咬得咯吱作响,徐问真轻轻拍她的手背,“不许吃指甲,傅母怎么教你的?”
她的身体好转,傅母、保母们都开始潜移默化地教她礼仪,原本学的那些问安、坐落竟然都只是开胃小菜,礼仪这东西,原本就是入门简单、学精深难,她自在随心惯了,对那些条条框框的拘束很不适应。
但得努力适应着学。
这会听到傅母,她面露苦色,徐问真心中了然,但她从小学礼仪举止,待人接物的规矩礼数,甚至比问星学的要难十倍,从没觉得难应付过。
只因是天长日久地熏陶着,从小接触,不知不觉间便会了。
对这个年初傻过一场,在她的小心期盼下好不容易才没彻底痴傻的妹妹,徐问真到底宽容两分,温声道:“学礼仪不必着急,这都是天长日久的功夫,渐渐就会了。”
和那些诗书、做官都是一样的。
问星苦着脸点点头,屋外敲了二更的梆子,徐问真正一正神色,“快闭目睡吧,不然下次再不许你在我房中睡了。”
她用一床柔软的藕粉绵纱被子将小问星严严裹住,问星近来肺气强了一些,但在入寝徐问真还是叮嘱含霜不要熏香,只有帐幔内挂着两个玲珑精巧的小香球,透着一点宁神静气的百合香气。
而徐问真酷爱熏香弄花,身上常年透着香气,问星卷着被滚进她怀里,在热烘烘的屋子、温暖而安全的怀抱里坠入梦乡,睡了自徐问真从宫中回来生病后,第一个安稳的长觉。
她睡熟后,徐问真支着手看她,半晌轻笑,还是个孩子呢。
她看出问星这段日子的不安,才将她留在房中睡,家人们总认为家里的事瞒着小孩,小孩不知道,其实明瑞明苓那么大的或许真懵懂不知,问星这样大的,渐渐要知事了,又怎会察觉不出怪异?
“睡吧。”问星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皱着眉小声哼哼,又舍不得睁开眼,徐问真轻拍着她安抚,轻轻敲敲床头,含霜进来熄灭了琉璃灯,昏黄的灯光下的最后一眼,是徐问真含着温情的柔软眉目。
含霜低声道:“娘子早些安歇,我今日在退步中值夜。”
徐问真一般是不用人值夜的,她喜欢自己睡,屋子空荡荡的,叫她心里安静,半夜不睡起来赏月没人絮叨。天亮起来,又呼朋唤友,热闹得开心。
但今夜问星在,半夜若有什么事,就需要有个人搭把手了 。
徐问真点点头,又交代:“那间屋子久不用了,你与秋露同住,不要贪暖和,将炭火烧得太多,仔细中了毒气。”
含霜心里有数,但自然不嫌她啰嗦,细细地整好帐子,又将琉璃灯留在外间,给屋里留一抹t光亮,温热的水留在熏笼上,炭火拨好,一夜足用了。
次日果然是个大晴天,大夫人一早带着明瑞明苓来吃早饭,两个小的进来就缠着徐问真,闹着要和她睡。
他们俩撒娇的本事实打实是从徐问真身上练出来的,大夫人见徐问真被缠磨得无奈,伸手拉开明瑞,那边明苓被徐问真按住,先是明瑞:“多大的小郎君,还闹着要与姑母睡,叫人听了只怕笑话,我们小郎难道还怕黑吗?”
然后是明苓,如出一辙的一套话,只换了个称呼。
明瑞被套进去,明苓可没有,她振振有词,“十七姑姑比我们都大,还是跟着姑姑睡了!”
“昨夜天黑,你十七姑姑害怕,你瞧,那边七姑姑、八姑姑还笑话她呢。”徐问真只得哄她,在一旁吃着果子吱吱笑的问宁和问显忙配合地对问星露出嫌弃的表情,在一旁观察的明瑞瘪了瘪嘴,明苓可不怕,拍着小胸脯:“随她们笑话去!我只要与姑姑睡!”
徐问真无奈,最后还是小酥饼出手辖制住她,徐问真柔声哄,“好娘子,你十七姑姑身子不好,夜里总睡不好,姑姑才搂她睡一夜,我们小明苓又伶俐又健壮,比小猞猁都可爱,再过几年都能射小鹿了,还用姑姑搂着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