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通看向徐问真,“我去一趟?”
徐问真想了想,却摇头道:“我与你同去。”
见通轻声道:“姊姊打算管这回事吗?”
“水晶镜最后牵连到的,可能不只是哪家高官。”徐问真徐徐起身,却笑了,“如此,就更有意思了。”
昂贵且新奇的物件流入京中,正常若非先献入内宫,便是先在贵眷圈子中风靡起来,然而这一回却是郕王处先得了,时隔许久之后才流入西市珍宝阁,然后立刻轰动京城,稀奇难得,价比黄金。
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徐问真吩咐道:“立刻准备下山。”
见通迟疑一下,“天色不早了,这会赶过去,只怕就要天黑,夜里还有宵禁呢。”
“抢的就是这一点时间,多耽误一夜,信件晚一分发出,都会增添变数。”徐问真侧首笑看他,打趣道:“我就不信你在这边这么长时间没犯过宵禁。大不了在城中留一夜,不算什么。”
见通在她的注视下摸着鼻子低头,立刻出去安排。
徐问真身边的人更是习惯了令行禁止,别说徐问真要在山下过夜了,就算她发了疯要半夜去套县令的麻袋,秦风他们能蒙上脸去办。
下山途中,秦风便做好安排,与滴砚商量好,叫他在季家所在的坊中寻好能过夜的住处。
马车一路疾驰,赶到桃花镇时天已擦黑,滴砚驱马在前面引路,秦风和马夫对视一样——这路越走越熟悉。
二人都留起心,最后马车停在一处门首前,他们却生出“果然如此”之感。
驾车的马夫低声道:“娘子,季家到了。与前回避雨时遇到的季蘅郎君是一家。”
上次送季蘅回家,徐问真并未留意他家中如何,此刻听马夫如此说,才掀起帘子一看,心中有些惊讶。
原来冥冥之中,真有如此奇妙的际遇。
滴砚上前轻轻叩门,不多时,季蘅走出来开门,见到熟悉的车队、护卫与前几日登门过寻医的人的奇妙搭配,不由惊愣在原地。
徐问真已下了车,对他微微颔首,“敢问,可否与令姊见面一叙?”
季蘅回过神来,忙道:“可,可以。”
徐问真抬步入内,他低声道:“娘子小心足下。”
又忙入内去通报,季家正房里掌着灯,却不只他们三口人在,还有那日见过的邻居娘子,正与季母在一处针线,见如此声势浩大、富贵逼人的一群人来,先是有些紧张,等看到那个熟悉的护卫脸孔,眼睛忽地一亮,忙起来帮着季母招呼茶水,不肯离去。
季母听了他们的来意,显得有些惶恐不安,徐问真柔和声调,温声道:“我们是求医而来。舍妹尚在稚龄,饱受疾病之苦,娘子是为母之人,应当知道我们为骨肉忧虑的这份心。”
季母迟疑一下,见她仪举高雅,但态度十分和善可亲,才稍微放下警惕,正要去喊季芷,却见季芷已经扶着墙缓缓走来。
“阿芷。”她连忙过去搀扶,“你要出门先喊阿娘去扶你。”
季芷摇了摇头,坚持自己走过来,端端正正地对着徐问真一拜,“江州季家,季芷,见过娘子。”
“我姓徐,舍弟见通,这是舍弟的书童,前几日曾经来拜访过娘子。”徐问真轻声道:“娘子执意见过我再谈其他,想必对舍妹的病是有办法的。”
季芷微微一笑,她面唇颜色皆十分苍白,说话时中气不足,却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我自幼随阿爹在医馆行走,四岁启蒙,从医十八年。季家祖传医术,我学得八分。”
那位邻居阿嫂忙帮腔道:“正是呢,阿芷的医术是很好的,我家七娘有个头疼脑热,阿芷两剂药下去就给止住了!”
她一出声,笼罩着徐问真与季芷那种如迷雾般的气场便似乎散去了,外面巡夜的梆子越来越响,是在提示宵禁。
季芷将早已写好的一封信背着邻居阿嫂递给徐问真,然后轻声道:“夜露深重,已将宵禁,只怕不是说话的时候了。娘子若是愿意,明日一早,季芷恭候大驾。”
徐问真将信掖在袖中,季芷面色苍白,脸庞消瘦,瘦得颧骨高高凸起,眼下青黑,正是劳神劳力、气血虚空的表现,一双眼嵌在巴掌大的脸上大得突兀,却极亮、极有神,明月清辉顺着瓦檐照在她消瘦的脸庞上,照亮了那双寒星般的眸子。
徐问真欣然点头,“是到了宵禁的时候,闻得良医踪迹,我实在按捺不住,才贸然前来,希望没有打扰娘子及家人。”
“芷,静候已久了。”
季芷身体虚弱,勉强折腾这一番已经力有不逮,但听闻徐家在本坊安排好了落脚之处,还是坚持亲自送一行人t到门首。
邻居阿嫂见徐问真等人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了,说话云里雾里的,面上难掩失望。
她与季家一墙之隔,再坐一会再回未尝不可,她拉着季母道:“这孩子们说话怎么云里雾里的?阿芷究竟是什么打算?阿蘅没个主意,就全听阿芷的了?我瞧那娘子那样年轻,怎得出门没有郎君同行,却带个娘家弟弟?不是——”
方才徐问真给季芷介绍过与见通、滴砚的关系。邻居阿嫂听在心里,一边琢磨着,眼光愈亮,一边难掩兴奋地小声道:“常听说,高门大户中有许多咱们都想象不到的事——那娘子应当有家有室的年纪,出门却不介绍夫家,以娘家姓氏自称,还为了妹妹的病如此奔波,你说什么样的妹子,生病了能叫做姊姊的这样着急,四处求医?”
她越说越激动,眼神忽然看向季蘅,猛地握紧了季母的手,“季家嫂子!我常听人说,这富贵高门的娘子们,最有那行事不拘礼法的,纵有婚姻在身,竟视同于无,行事肆无忌惮!这娘子前回见了阿蘅,还送阿蘅回城,如今又来门上,说是给妹妹求医,求医或许是真,可难保没有惦记阿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