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浪哼笑一声,“不一样了,他若转世,新的生命,新的记忆,他或许还会是杜归尘,却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杜归尘了。”
林杦烟还想说什么,却被靳浪抬手打断,“算了,不说这些,我们得从这跳下去,之后便不能御空了,我先替你换药吧。”
林杦烟的伤没法用灵药治愈,靳浪提前买了凡人用的金疮药,上过几次之后总算不在流血。靳浪扯开林杦烟衣襟,拆开裹住伤口的布条,露出心间一寸长的贯穿伤,一道裂开的能隐隐见到其中粉色血肉的伤口,对比着另外半片莹润光洁的胸膛显得格外狰狞。他沉默着在伤口撒上白色药粉,再换上新的裹布。
林杦烟抬手将他按在自己怀里,温热的呼吸喷在靳浪耳侧,“你放心,我不会死的。”
靳浪环抱着他,将下巴陷进他锁骨凹陷中,闭上双眼,嗓音含笑,“你当然不会。”
片刻后,悬崖上狂风四起,两人站在崖边,衣袂随风飞扬,手牵着手一跃而下。
第38章 37 赤水
万界交界之处, 靳□□它,赤水。
悬崖之下格外神秘,跃下之后并没有坠落之感,冲天的气流成了最好的缓冲, 衣袍鼓起几乎给人拖拽难行的错觉。
真正双足踏上坚实的土地才发现, 山风并非平地升起, 而是从远处崖壁间呼啸吹来, 风中夹杂着混乱的各种灵力,来自不同世界, 混杂而充沛,不用靳浪再引路,林杦烟已明白该去何处。
他们沿着这段崎岖的道路往前,崖底堆满了各式乱石,飓风快把人吹飞, 并不好走, 靳浪看着林杦烟提醒道:“这里不能御空,再走三日, 就是尽头。”
“万界交界之地, 是怎么样的?”林杦烟问。
靳浪在回忆中搜寻, “如同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芳草萋萋, 落英缤纷,但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它。”他顿了一下,继续说, “那是一条河,一条红色的河,我叫它赤水。”
赤水给人的感觉并不太好, 翻腾的红色河水如同奔涌的血液,细细去嗅还能闻到带铁的腥气,杜归尘的苦酒里,每一坛都加了一勺河水。
三天的行程对修者来说并不久,眼前亮起白光,长久处于黑暗中的眼睛花了些时间才恢复视力,不大的一片草地,长满了不知名小花,混杂的灵气胡乱呼啸,漫天花瓣就随着飞舞。
林杦烟远远见到一块石碑,心头猛的一颤,他不自觉走近,碑前放着几扎捆起来的野花,上面刻着一个熟悉的名字,林承云……
靳浪看着林杦烟瞬间变得空白的表情,“你认识?”
“是……我的父亲。”是八百年前离开南山书院的父亲,碑上还有另一个不认识的名字,林杦烟缓缓抚摸着刻痕,想必是素未谋面的母亲,想过分离之后或许不会再见,但是再次相遇竟是一方土堆,也有些难以接受。
“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了。”靳浪轻声说,“大概是在三百年前吧。”
“我跟他们并不亲近。”林杦烟笑了一下,“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
靳浪抓着他的手带他绕到墓碑之后,一块明显区别于周围的泥土显现,挖开来之后里面埋着个木匣子,“这是杜归尘埋酒时发现的。”
木匣子里只有一封信,或许是因为施加了法术,就像刚放进去一样,还残留着浅淡的墨香。
是林承云的亲笔。
「我儿,相信你见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世间万物生灭本是自然规律,我亦遵从。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本是不愿影响你的人生,只是临走又想起你的母亲,于是想起还有些事要交代,便有了这封信。
想必你来到此处时就已经察觉,你的母亲并非是此界之人,她来历于那个大世界已不可考,总之你的天赋就来源于她。我与她相识相知相爱这些年,她一直都在寻找回家的路,阴差阳错我们来到了这里。这是她离回家最近的时刻了,可惜不凑巧,你也在这个时候来到世上。修者繁育生命本就艰难,她最终选择了你,于是永远留在了这个世界。
你出生时不哭不闹,她告诉我你天生缺了一魂四魄,是随着时空之河去了别的世界,让我不必忧心,终有一天会回来的。果然,那是你二十多岁的一天,那双永远只有冷漠的眼睛变得灵动,我知道你回来了。
你的天赋同你母亲一样好。
我自知生来愚钝,一生中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了她,如果可以,我只愿与她生生世世。很抱歉离开了你,但是修者一生漫长,若没有真心爱人,又有谁能虚度如此多的光阴,我还是选择回到你母亲身边。
不知这封信是否有机会与你见面,如果真有缘分,为父便祝你余生能有所爱相伴吧。
林承云亲笔」
信纸被攥出皱痕,林杦烟这才明白,果然冥冥之中都有注定,心境一时之间无比开阔,胸腔上洞开的伤口泛起痒意,已有了愈合的趋势。
皱褶的信纸已随风湮灭成灰烬,靳浪抓住林杦烟的手,“你还好吗?”
林杦烟笑,“不会更好了。”他这一生大多时候都能自己掌握,唯有出生之事总罩着层迷雾,却在现在有了结果,来处,去向,没有那一刻同现在一样清晰。
他并不为父母的离开感到怨怼,就如林承云所说,人这一生终归是独立的个体,只是遗憾他们的交集终止得太早,没有在林承云在世时真心喊一声父亲。人生果真漫漫,而如今亦有人陪在身侧,那些过去的迷茫就有了答案,大抵比起父母,还是要更幸运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