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夜的时间,他人已憔悴了不少,原本整洁的衣衫松垮地穿在身上,下巴上生了胡渣。
瞧见她去,勉强露出个笑。
“皎皎,你有没有被牵连?”
第一句话依旧是关怀她的,苏皎脚步一顿,再看他,眼神便有些复杂。
“哥哥做好了走的准备么?”
“不做准备又如何?”
苏惟自嘲笑了一声。
短短一日便天翻地覆,他再不想,还能抗旨吗?
只是……
他滚动了一下喉咙,目光忽然落在她身上。
“你来,皎皎。”
苏皎往前走,他的身子贴近在牢门边,压低了声音。
“哥哥此一去指不定何时回来,你要小心……三皇子。”
谢宴?
苏皎眼神顿住。
“哥哥此话何意?”
“我此番被陷害纵火,多半与他脱不了关系,我在宫中未曾得罪别人,我……”
苏皎打断他的话。
“不会是他。”
她笃定的话使得苏惟一愣。
“皎皎,你心性善良,容易为外人蒙蔽,你不能信……”
“他是我夫婿,我为何不能信?”
苏皎错开半步,再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便带了警惕。
“皎皎……你说什么呢?他不过是你嫁来几月的夫婿,我是你认识了十多年的哥哥!”
“哥哥……”
她喃喃了一句,看着他,忽然认真地说了一句。
“哥哥便不会骗我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哥哥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吗?”
她再问。
“我……”
“哥哥敢肯定,从我出生到如今,你没有半句话骗过我吗?”
“皎皎?”
他试探地看向她。
苏皎看着他,目光是苏惟从未见过的复杂与疏离。
“如果有一天,哥哥骗我,他看着我悲痛欲绝却置若罔闻,他筹谋我身边的一切还说为我,那时候,我还能信哥哥吗?”
她滚动了一下喉咙,终于将这句话问出。
苏皎想,她总想求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如果此时得不到,也许此生都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霎时,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苏惟连呼吸都不会了。
他不敢细想,甚至不敢去看苏皎眼中的疏离和警戒,那神色如同利刃一般轻而易举刺穿他的心。
他猛地从牢门伸手去抓她住她的手腕,竭力迫使苏皎隔着牢门被他抱进怀里。
“没有!我怎么会骗你,我是你哥哥,我怎么会伤害你,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皎皎,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
“扑通——”
谢宴匆匆从门外赶来,瞧见这一幕顿时脸色一冷,毫不犹豫地掀起一阵劲风,苏惟的身子顿时从牢门边被掀飞出去,扑通一声狠狠砸到了床上。
他捂住心口呕出一口鲜血,侍卫从门外进来,打开牢门制住了他。
苏惟竭力挣扎,望着苏皎被谢宴抱进怀里,想起她方才对他的戒备,脑中的理智在这一刻全然崩塌。
“皎皎,你怎能信他不信我?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他是怎样薄情的人,这世上爱你的,会好好爱你的只有我!
皎皎,我……噗……”
谢宴的袖风再度毫不留情地甩了出去,苏惟彻底被掀翻在地上说不出话,牢门外安安静静,苏皎浑身仿佛被冻住了一般。
脑中只有那句——
会好好爱你的只有我……
只有我……
她目光下移,与苏惟的眼神对视,他眼中赤红又痛苦,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全然释放,毫无遮掩地落入她眸中。
那是悲痛,是将贬谪前心如死灰的不顾一切,是被她怀疑后……倾泻而出的……爱恋。
喜欢?
苏惟喜欢她?
苏皎顿时踉跄了一下,谢宴将她一扶,再看向苏惟的眼中已全是杀意。
“还不将人拉出去,即刻送出皇宫前往辙县,不得有误!”
侍卫连忙将他嘴一捂拖了出去。
苏皎站在原地仿佛入定了一样。
她想起从前苏惟对她的好,她的要求无有不应,甚至苏母假死,费尽心思都要带她出宫……
却原来,是因为喜欢?
“咳咳……咳咳咳……”
她蠕动了一下唇刚要说话,骤然喉咙涌起一阵干涩,捂住心口咳嗽了起来。
“苏皎?苏皎!”
谢宴将她打横抱起往外去,苏皎在他怀中,意识仿佛游离了一般,不断想起前世的事。
她从没想过苏惟对她怀的是这样的心思。
他前世看着她在谢宴跟前无不恩爱的时候,也从没表露过。
他如同她真正的兄长一般,包容她,爱惜她,心疼她。
第一回为她闯大殿之前,她刚得知了宫中要进人的风声,彼时少女心事朦胧,许多时候面对帝王难以启齿,对着这个哥哥无不信任,连酸涩和落泪都表现在他面前。
她说她不想让别的人入宫,哪怕他是皇上,哪怕祖上没有这样的先例。
“日后如何我不知道,但我如今就是不想让人入宫。”
凤袍包裹着她娇小的身子,苏惟总笑她不像个真正的皇后,爱哭鼻子又调皮,与这皇宫格格不入。
“出宫吧,妹妹,你想出宫,哥哥就有办法,我不愿你受委屈。”
她蹲在地上,眼眶红红的。
“可我也不想出宫。”
苏家不算高门,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她从小随意惯了,初入永宁殿的时候是第一次离开家门,惶惶不安地过日子,好不容易与夫君熟稔了,转头出了那个小小的家,夫君摇身一变成了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