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皎正想着,目光跟在他身上飘移,一起去了前朝。
早朝上的弹劾奏折惹他大怒,接连罚了一批臣子,晚上回去,他与苏惟对酌。
试探交锋,帝王将分寸保持的很好,哪怕他滴水不漏,也不见恼。
直到起身离开——
苏惟身上掉落某一年她从街上为全家买来的香囊,炫耀又故意激怒谢宴。
第一回的不欢而散。
此后,苏惟御前当值,谢宴避她不见,她碰了两回壁,第三次来——
“苏侍卫,娘娘在前头呢。”
当值的侍卫远远看到她,一路小跑往后了。
苏惟正在后殿睡着,听见声音,将一锭金子丢进侍卫手里,接替他站到了御前。
而后,兄妹两人见面。
她当晚为他与谢宴争执。
中秋宴后,流言纷起。
苏惟在她面前说帝王薄情,替她去问,至了谢宴跟前,却变成——
“你以为她为何不亲自来?无非是不喜欢你。”
两人在殿前动了手,当日苏惟被罚。
他着人去请她过来,与此同时,乾清宫的帝王起身往和鸣殿。
她将头埋在肩膀,苏惟转身看到帝王。
于是借着搭衣衫的动作,给了她一个拥抱,柔声。
“妹妹,出宫吧。”
她隔着三年的光阴,夜色下,看到谢宴眼中的惊慌与深深的害怕。
第二日,他向她低头。
“着人出宫看好苏惟,一旦有异动即刻来禀。”
此后两人关系又近,直到云相府的那天。
云缈入宫,一番争吵后,她经年累月不再出宫,他同时也下了命令。
“免和鸣殿所有请安,无需再入慈宁宫行礼,贵妃与大皇子也不必去拜见。”
她在和鸣殿内彻底过上了一人的生活,乾清宫里,他夙兴夜寐,开始着
手除掉云家的计划。
雪猎,苏惟摔下雪山生死未卜,侍卫遍寻不得,谢宴亲入雪山,硬生生将他挖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苏惟哑声。
“你救我出去,她也不会原谅你。”
“但求问心无愧
我不让她自此孤身一人。”
昭宁二年,三月。
春日晴好,她在秋千上睡着了,宫女在一侧的院子嬉笑玩耍,高大的身影站在树下,静静看着她,许久——
手伸出去,将要抚到她的眉心。
最终又止住。
“看来过的很好。”
六月正热,宫人送来荔枝。
“先往和鸣殿去吧。”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交给宫女送进去,其他的,分给各宫。”
他挑了罢,才肯让别人挑。
十二月初,宫人禀事。
“皇后娘娘宫中有个宫女,还差三日满二十六,但今儿是出宫的最后的日子。”
“若按规矩还得等多久?”
“得再三年,不过娘娘想……”
宫人话未落,他摘了令牌丢给长林。
“你去,带人出宫。”
除夕宫宴,她没去,他参宴回来,迈出走入风雪里,一步步往和鸣殿去。
宫门紧闭,他也未让人开。
独自站在亭子里,看和鸣殿的灯开了又灭,宫人的欢笑散去。
他忽然伸手,接了一捧雪。
“今年的除夕格外冷。”
站到天明,到了早朝,孤寂的身影独自离开往乾清宫,从亭子往和鸣殿的路,盖了满白,没有一道脚印。
三年春,苏夫人忌日。
她递了信,他很快应下。
“苏大人本就——”
“由她去吧,那也是她的家。”
谢宴抬手止住了长林的话。
“还有前日从宫外送来了些桃花酒,跟宫中的不大一样。”
“送一些去和鸣殿,就说阖宫都有。
但别送太多。”
三月的桃花酒,六月的荔枝,九月新进的衣裳料子,入了宫闱,都是先进和鸣殿的。
春夏秋冬,一年四时,他见过她每一个季节的样子,只是他们从来没见过面。
直到三年夏日,暴雨
他因远方传来的信怒急攻心,毒性发作吐血昏迷。
当晚,急传徐帝师入宫。
“事已至此,苏惟不得不用。”
“江山不可动,若苏惟一旦反水,内忧外患……”
“他不会。
朕赌他还在意他的妹妹,他的本事也足以拦下谢鹤庇佑朝中安稳。
但若真有那一日……你取朕的朱印来。”
床榻上的他面色苍白憔悴,不过四日,却像是又过了十四年一样。
他抬笔匆匆,落下两道圣旨。
“若苏惟大胜归来,朕赐死云缈与她的孩子,你遣人去慈宁宫喂下毒药,此一道圣旨,拥她为太后。”
“皇上!”
徐帝师佝偻的身影刹那一颤,眼中涌出泪。
“若苏惟有叛心,天下人不容她,从乾清宫暗道往外,直通护城河,暗卫十三司在此候着,你与她一同出宫,之后如何——便由她自己吧。”
“那您呢?”
“朕大抵活不了了,若那人逼来,要朕的命,朕正好欠他一回,便还回去。”
烛光晃动,如同飘摇的生命也随之燃到了尽头,他恭敬对着徐帝师一礼。
“朕在位三年,虽有心而力不足,终至到了覆水难收的程度。
是非功过,后人如何记载,朕做到问心无愧,此一生,唯独欠您与她良多。
宴对不住您的教导,也没与她做好夫妻。”
风雨飘摇,灌入宫中,徐帝师扶起他。
那是昭宁三年的一个寻常深夜,宫外叛军势如破竹,年轻的帝王在垂垂将死之际,依旧执笔落下了两道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