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皎看向小姑娘。
徐稷剥了一颗喂给她,她顿时笑眯眯地,想了想,踮起脚尖又亲了徐稷一下。
这是她表达爱的方式。
徐稷头一回被这样亲,顿时抱着荔枝手足无措,脸也悄悄红了。
苏皎忍不住笑。
谢宴跟在身后,见这一幕,竟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昭宁二年,谢鹤的儿子六岁,夏日宫宴,桌上摆了荔枝,他也闹着要吃,谢宴掰开喂给他,回过头,与苏皎的眼神对视。
云缈入宫后,她深居简出,宫宴也很少参加,头一回出来,他记挂她爱吃荔枝,大半的都放在她桌上,谢鹤的儿子喜欢,他就留了一小碟。
喂罢,云缈笑着离座到了跟前给他擦嘴角的汁水,谢宴弯唇回头与苏皎对视,她定定看了他片刻,很快挪开眼。
后来那桌上的荔枝,整个宴席没有动过。
他想起重生后,那回皇后送来赔礼的东西里有荔枝,他给她剥,起初她还喜欢,吃了一个便不肯吃了,目光恍惚,似乎在想什么。
当时被她打岔忘了,如今再看——
她分明想起了从前。
前世他的荔枝起初也只喂给她,后来她看着他牵起别人的孩子。
谢宴蓦然阖上眼。
错了,原来他从云缈入宫,就走了最错的一步棋。
街道上的欢笑声传入客栈,二楼的人蓦然推开窗子。
看清楚人的刹那,苏惟大手攥紧。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竟然在这。
几人一道回去,苏皎走了一半便不让徐稷再送。
“跟哥哥说再见。”
她抱起小姑娘。
小姑娘乖巧地跟徐稷说了再见,又偏头。
“这个哥哥也再见。”
谢宴心一软,上前揉了揉她的头。
谢宴难得老实,跟着徐稷一起回去。
苏皎踏着月色往回走。
身后脚步匆匆而至——
“总算甩掉了。”
谢宴运着轻功追上了他们。
苏皎只当没这个人,一路将小姑娘送回院子,她娘已经回来了,又对着苏皎抱歉女儿麻烦了她。
“无妨,芸儿很可爱,得闲可以多让她来。”
回了院子,谢宴亦步亦趋。
苏皎推门的动作止住。
“走。”
“我就说几句话。”
他站在月色下,望她。
“允云缈入宫,对那孩子的好,全然出自对谢鹤的愧疚。”
他欠谢鹤的不止一条命,还有他本来有的大好前程和名声。
只能将后来的愧疚,都倾注在孩子身上。
“那一年的荔枝,他闹着要,我才喂给他,没注意到你为此不高兴,是我的错。”
苏皎手微微动了一下。
“不记得了。”
“你记得。
皎皎,荔枝是你夏日最喜欢吃的,我们起初情浓,你的荔枝没经过别人的手。”
堂堂帝王命人跑死了几匹马给她送来,这些亲密的小事,他从不让下人经手,汁水染了指尖,他非当着她的面吃下去,再去亲她。
说要让她也尝一尝。
往事如潮水般涌来,谢宴再次意识到,他从前委实太不识好歹,他们之间有过这么好的时候,都被他错过了。
一手摧毁了。
苏皎没说话,抬手推开了门。
久久,久久,门外的人离开,她脱力一般倒在了地上,将脸埋在掌心。
为什么喜欢吃荔枝呢?
不是因为那东西珍贵,她始终记得那一天。
苏惟奉命南巡回来的路上遇刺,谢宴亲自去接的人。
那个午夜如同事变那晚一般,让她彻夜难眠,她急得都要哭了的时候,帝王带着她的哥哥,捧着一篮子荔枝,安然站到了她面前。
“路上得来的,你尝尝。”
寻常南方的荔枝要再过月余才能送来。
她其实不记得那一天的荔枝什么味道,她只记得那一天,对她最重要的爱人,亲人,都安全地回到了她身边。
她苏皎犯不上跟一个六岁的孩子较真,只是那天宫宴太热闹了,别人都家眷同行亲密无间,她与夫君坐在高位,貌合神离,他身侧陪着的是别人的孩子。
太刺眼了,太……孤单了。
屋外有暗卫守着,苏惟在谢宴离开之后,便跟着一起走了。
到了此时,他终于知道都督在城中张榜,是要找谁了。
“那就比比看吧,妹妹。
你总要回到我身边。”
第三日,第四日,城中依旧没有消息,苏夫人再没有回去那小院,也没有在别的地方找到她。
“她多半不在西越城了。”
苏皎如是说。
她了解她娘,看着柔弱,实则她很坚强,只要找到跑出去的机会,她绝不会再回去。
可她伤重,能去哪?
苏皎心中越来越不安。
“让都督扩大地方搜查,短两三日,就算跑出城,也不能跑去另一座城。”
那就只能在周围。
“周边往北是一片荒地,南边是——”
“会巫山。”
提到这,徐稷脸上难得露出不安。
“怎么了?”
他将手中的令牌拿出来,如朕亲临的字样晃在阳光下,耀眼夺目。
谢宴眯眼,总算知道那天徐稷怎么带着她走的了。
“实不相瞒,此番我来西越城,奉命要做的另一件事是——清剿匪贼。”
匪贼?
苏皎错愕。
“会巫山有匪?”
“有,我来找药的那一天就发现了。”
所以回去,他将此事回禀给皇上,恰好他为外祖母的事回来,皇上便命他亲自带人去清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