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宴垂下头,旁边寒光一闪,他握着匕首,割去了膝边的腐肉。
“殿下!”
长林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鲜血顺着腿往下流,腐坏的地方却被他挑开清理了干净,额上的冷汗一滴滴往下落,谢宴神色变也不变。
“送回去。”
长林攥紧了瓷瓶,喉咙微涩。
“是。”
“还有皇子妃……如此入夜在外面吹风,只怕要受凉,可要属下提醒她一句?”
谢宴闻言瞥了一眼后殿的方向,懒洋洋道。
“关心却是不必,你就说……”
*
苏皎在墙沿等了将小半个时辰,宫道上还是空无一人。
春日晚间的风冷,她穿着一身单薄的春衫冻得不行,却强打着精神往下瞧去。
她不知道小棠如今是值夜侍奉还是白日,等在这也不过是为碰一碰运气,可时间一时一刻地过去,眼瞧着将到了换班的时候,还不见她从那边过来。
看来今日是不上夜值。
苏皎气馁了片刻,转头又打起精神,她将冻僵的手搓在掌心哈了口气。
“皇子妃。”
冷冰冰的话吓得苏皎一个激灵险些摔下去,她手扶住了墙沿,瞪圆了眼往下一瞧。
“长林?”
苏皎下意识将家书和碎银藏进了袖子里。
好在夜色黑,长林也没抬头看她。
“知晓您在这,三皇子特意遣属下来知会一声。”
他垂着头,想起谢宴说这话时慵懒又似笑非笑的模样,想将话润色一二,却无处下手,只能硬着头皮道。
“长梯年久失修,若从上面掉下来,只怕是要头着地被抬着出永宁殿的。”
一句话落,刚想在上面再等半个时辰的苏皎骤然僵了脸色。
第8章
腰肢却依旧软得厉害
虽然知道她多半不会这么倒霉地摔下去,苏皎也麻溜地带着东西下去了。
她将书信放回后殿,搓了搓冻僵的手心往前殿去。
永宁殿的后殿一向没收拾过,任凭今儿发生了再多的事,她也得去前殿睡。
苏皎做足了准备,可甫一迈进门槛,与谢宴对视的刹那,还是忍不住心跳漏了半拍。
他正坐在床边,一双修长的手上缠着绢帕,一举一动皆是养心悦目,如果苏皎没记得他这双手是如何砍断别人手指的话。
她踌躇在门边,在心里劝着自己。
今天的事事出有因,何况平日的谢宴不是很正常么。
她不必像害怕暴君一样怕他。
“啪——”
手中的书被倒扣在桌案,床榻边的谢宴朝这看了过来。
因着昨晚高热才退,谢宴脸上还带着几分孱弱的苍白,虽然依旧冷着脸没说话,但与白日里满面冷鸷的人已相去甚远,苏皎心中一松,迈进门槛。
“还没歇下?”
谢宴点点头,屋内又安静下来。
苏皎想直接去床的里沿睡,却又有些不自然在他面前宽衣。
前世两人已足有两三年几乎不同榻了,何况如今还是五年前的谢宴。
她手搅着衣衫,绞尽脑汁地想着话缓和气氛。
“你腿上的伤,我再看看。”
她今日前半晌浑浑噩噩,后半日一直在后殿忙着家书的事,一时却忘了他腿上的伤。
苏皎抬步走过去,裤腿一扯开,里面露出清洗过后已包扎起来的膝盖。
“化脓的伤口不能包扎……”
她一急就要去扯。
谢宴抬手拦住她的动作。
“没有化脓了。”
他静静地道。
“剜去了。”
短短三个字落下,苏皎错愕之后便是呼吸一窒,她侧目看去,谢宴的脸色比白日醒时更苍白,剜肉之后他整个人躺在床上几乎不能动,明明是那样痛的事,偏生从他脸上瞧不出丝毫脆弱,连说话的语气都是轻描淡写的。
是知晓了嘉帝绝不会允人进来,所以决定快刀斩乱麻?
苏皎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蓦然觉得这样的他和五年后的谢宴实在是像。
不会坐在原地等那不知会不会来的可怜施舍,却会独自割舍掉所有可能被人拿捏的把柄和软肋。
她站在原地,在灯下瞧谢宴,恍惚觉得这一刻的他和五年后病榻前两人见最后一面时有些重叠。
她死在他前头,便不知晓后来的局势如何。
她爹和谢宴谁会成事?
局势乱的太突然,大昭上下都如一盘散沙一般,她到了最后也不知道那位起兵叛变的藩地王爷到底是哪个。
按理说昭宁三年,朝中曾与谢宴同辈的皇子都已没了,几个皇叔也被他处理了个干净,旁的异姓王叛变也名不正言不顺,怎么就值当她那个惜命吝啬的爹不顾一切也要随对方反了?
真有那么大的把握吗?
苏皎叹息了一声,又想着不管如何,那暴君是从腥风血雨里走出来的皇子,怎么也不会死了。
指不定如今在后世逍遥,还将她苏皎打成和她爹一样的叛贼,任由百姓谴责怒骂呢。
想起前世乾清宫前,云相一句冷冷的“你爹弃了你”,她心口一堵,依旧有些回不过神。
她前世总觉得爹爹为人严苛,便乖巧听话顺着他的意,只为得他一句夸赞,却未料到,他原不是严苛,是属实冷血。
她一时目光定在谢宴的膝伤上,久久不回神。
“哭什么?”
谢宴看向她有些红的眼一直盯着膝盖,滚动了一下喉咙。
是因为他跪佛殿跪出来的伤?
“没……没什么。”
苏皎回神才发现自己落了泪,正要去擦,面前已递过来一张干净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