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模样更坐实了谢宴所言,再加之云相和谢鹤今晚一同出现在这,几乎是板上钉钉,毫无狡辩的余地。
“今夜入宫偷窃玉玺,篡写圣旨,是为大罪,云相与谢鹤,即刻射杀——”
“我是丞相!我是皇上下令监政的丞相,没有皇上的圣旨,你们谁敢动我?”
“那朕现在也可以废了你这个丞相!”
桌上写了一半的圣旨被兜头砸了过来,众人一惊,循声望去,便见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嘉帝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屏风前,手中攥着玉玺。
“好得很,朕的玉玺,你便随意来用,圣旨也敢乱写!”
“皇上?你不是……”
云相顿时瞳孔一缩。
不是说皇上早染了时疫昏迷不醒吗?
“朕若不昏迷,如何见你在朝堂上兴风作浪,如何能看到你今晚和这个逆子偷窃玉玺伪造圣旨?”
嘉帝冷冷看来一眼。
“来人啊,将这逆子和云相即刻抓住,凌迟处死!”
御林军一拥而上,在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便将他们扣了下来。
谢鹤头狠狠撞在地上,被桎梏着跪下去,事已至此,他却全露出了不再伪装的模样。
怨恨地瞪着嘉帝,他沙哑开口。
“从前做你儿子的时候,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这样与你刀剑相向两次。”
嘉帝眸子眯起。
“父皇,我的好父皇——你为了谢宴,三年前明明知道我是冤枉的,还将我送去午门处死,三年后,他为天象所困,可你为了他,竟然再次不惜假装昏迷引我入局——”
“天象之事如何,大哥该比谁都清楚。”
谢宴打断他的话。
“双蟒雕像,西街流言,甚至包括时疫——哪一桩不是从四皇子府传出来的?”
“你知道?”
谢鹤怔然,很快又仰头大笑起来。
“是啊,你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从传出徐稷离京消息的时候,他慌里慌张地乱了阵脚,那时便该知道不能轻易动手的。
可他还是不甘心。
他筹谋,他算计,以别人的身份活在这世上,所求不过是站在这阳光下,堂堂正正地说一句,他不曾反叛,他没有生过叛心。
“我本来也没有求过帝位的。”
发冠散落在地上,他怨恨的眼神看着嘉帝,又看向谢宴。
可他的父亲算计了他,他凭什么要背着这样的罪名!
他就做给他们看!
“为什么啊!父皇!我也是你的儿子!”
他知道自己出身卑微,母亲又不如元后得宠,他从小习策论,是因为母亲对他说要学会感恩,他要好好学一学这些,日后做嫡子的第一能臣,辅佐他成为盛世帝王。
他学了,他信了,他小心谨慎地做着大皇子,他以为一切都如预设中的那样,可他最亲的父皇,却亲手将他推入地狱。
心口闷得不成样子,谢鹤头一回在嘉帝面前掉了眼泪。
他不甘,他不甘他三年躲藏,三年背负的骂名,不甘二十年虚假的亲情幻影,原来都是假的。
谢鹤哭得泣不成声,又骤然仰头看向谢宴。
“你呢——你对我就没有半分愧疚吗?
你踩着我的血,做得宠的皇子,做日后的储君,有没有哪一天——念过那双蟒佩,原来是代表我们的兄弟情深?”
他声声泣血,似乎要将自己多年的委屈和怨恨都倾泻而出,谢宴却始终神色不动,抬手抽了剑。
寒光闪过——
“不要——
啊——”
身影一闪,云缈狠狠撞开了苏皎,锐利的刀子往她身上戳。
“皎皎!”
谢宴丢了怀中的孩子,大步往苏皎的方向去,袖风一甩,云缈的身子狠狠飞了出去。
“噗嗤——”
她呕出一口鲜血,正好倒在侍卫身侧。
眼中闪过狠色,她呕着血,却陡然爆发出蛮横的力道,抓起地上的剑毫无征兆地往前刺去。
与此同时,两只蛊虫从她手腕爬出,落在剑身上被她刺了出去。
“是虫子——”
“不,是蛊!”
云缈阴恻恻地笑了一声,屋内侍卫顿时慌了神,钳制谢鹤的侍卫更是闪身去避。
正是此时,云缈抬手,狠狠将谢鹤推出了门外,用尽全身力气,将大门死死地关上。
“走啊,快走——”
“噗嗤——”
长剑从身后将她刺穿,大门很快被侍卫推开,一涌而出去追谢鹤。
谢鹤人已跃上屋檐,深深往后看了一眼。
云缈倒在血泊里,仰面朝他笑。
“走快些——千万别被追上。”
眼前的身影远去,她看着他,想起她认识他的这些年。
她当年也是才及笄的小姑娘,随父流落到上京,将被踩死在马蹄下的时候,遇见了天人般的大皇子。
那一年他真的很好,性情温和,公子如玉,丝毫不嫌弃地将她从泥堆里拉出来。
她就这样陷进去了一生。
他不嫌弃她的出身,不嫌弃她不算绝美的容貌,拥着她说要请旨立她为皇子妃。
“殿下是皇子,皇上怎么会允许你娶一个副将的女儿?”
她惶惶不安,谢鹤便抱着她说。
“我也出身低贱,我又不登基,娶谁都凭我喜欢。”
她为他怀上孩子,他曾在夜色下趴在她腹上听胎动与心跳,
那距离他将要请旨赐婚,只剩下两日。
天翻地覆。
尊贵的皇子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他九死一生,从此再不得见天日。
三年,无数惊心动魄的逃离,才换来了他将要大仇得报的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