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那不是平静,而是浓郁到几乎能招来天谴的煞气!
在这最平静的地方,他清晰地听到了她的心跳。
咚——咚——
咚
咚——咚咚——
她手中长枪不知何时已然消弭了,封澄抬起眼睛,站在了赵负雪的身前,人魔的对面。
“唯有人族,才有轮回,可入鬼界。”她慢慢地道。
随着铮然一声爆裂之声,这堵看不见的屏障竟开始寸寸龟裂!
男鬼的脸霎时一片惨白,那千百次的暴打,他岿然不动,偏生此时,他摇摇欲坠地上前,几乎能称得上一句脆弱:“什么时候!你是什么时候——!”
她打断道:“恕不奉陪了。”
魔是没有轮回的。
魔是进不了鬼界的。
骤然一道雪亮雷光披下,映得漆黑夜空一片惨白,映出了古安最繁华的街道上的遍地横尸。
偏生此时,体力尽竭,只能撑着剑的赵负雪突然回头,轻轻道:“若我死了,寻个机会,把我的脸收拾干净些。”
少年的脸在电闪雷鸣中一隐一现,血迹与雨珠顺着他雪峰似的鼻梁滑下。
陈家众人一愣,似乎是不知道赵负雪此时何出此言。
人魔慢慢地走过来,仿佛是戏鼠猫儿一般,享受着这些恐惧。
赵负雪的握紧了剑,转身时,目光坚定得发亮:“若是死得难看了,她该不愿为我收尸了。”
在这命悬一线的关键时候,人人心底都横着一杆七上八下的秤,赵负雪突发此言,却令众人皆不约而同地沉默了起来。
有一不明世事之人问道:“这个‘她’是谁啊?”
一旁的人连忙杵了他一肘。
赵负雪说完,感觉心里静了许多,他抬起剑,聚精会神地看向走来的人魔——他甚至已经能感觉到人魔阴冷无比的呼吸了。
高手过招,不需要落实,只看一个抬手,便能知晓此招胜负。
在看到包含着凶煞魔气的长刀落下之时,赵负雪心中念头前所未有地清晰。
他要死了。
赵负雪狠狠地闭了闭眼,本源灵气垂死挣扎似的一亮,这灵气随即便被人魔身上的魔气所吞噬,再无一物能阻拦人魔的长刀!
临死之时,他心头一片空白,忽然间便只有封澄捏得那对黏糊成一团的泥人了。
电光火石的一茬,他忽然嗅到一阵浅浅的香气。
浅浅的蜜糖香,混着些药气。
今夜封澄不肯吃药,他拿着药,追了她半座山头。
轰然一声,那长刀并未落到他的身上,反而是人魔口吐鲜血,一连向后飞了数十丈!
少女恍如凭空出现一样,站在了他的面前,似笑非笑的声音随着雷鸣传入了他的耳中:“赵公子,你生前俊俏也就罢了,难道死了也要风流吗?”
轰然雷鸣劈下,他于漆黑雨夜中陡然定住了。
雷鸣震耳欲聋,赵负雪不知是这雷声更撼人些,还是他胸腔里的跳动更撼人些。
他被淋得像只湿淋淋的落汤鸡,风度全无,狼狈不堪。
“……你怎么在这?”
封澄面对着他,笑着擦了擦他脸上血水,道:“我还没怪你突然放开了我的手,你倒是先问起我来了。”
封澄出现在他的面前,赵负雪反应过来,人一急,不管不顾地抓上封澄的手:“等等,你来做什么!快滚回阵里去!”
忽然间,他发觉抓住的手有几分异样。
皮肉坚硬无比,利爪锋利,关节处还有倒刺。
她站在他的面前,闪电似的白光,霎时照得二人周身雪亮。
封澄双目血红,一只诡异的角探出了额边,面上与颈上浮着青色的鳞。
赵负雪抬起头,心头一空。
第25章 “赵公子,”她哑着嗓子……
在很久之前,久到还在天机院读书时,封澄曾和同窗一道去看过一台戏,叫白蛇传。
当时的挚友说:“这许仙见着白娘子的真身,便被吓死过去,可见他的感情不真,连挚爱之人的真面目都难以接受。”
彼时的封澄咬着茶杯边笑;“你怎么知道是许仙的感情不真,而不是白娘子的蛇身着实吓人呢?”
此时此刻,看着赵负雪,封澄莫名就想到了这一台戏。
她的样子,应该是无比骇人的,从赵负雪身后众陈家人的反应就能看出来了。有几个胆子小的,登时便被吓软在地。
人魔嘶吼着,不满于猎物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同类所抢,她的口中发出嘶嘶的声音,封澄转向她,指尖血木仓重新出现,她温声道:“躲远些,赵公子。”
暴雨如注,电闪雷鸣。
赵负雪与那人魔过招时,只觉得那人魔的力量与肢体强度堪比天魔,而当那人魔对上真正的天魔时,却如同三岁稚子执刀砍向魁梧巨人一般。
赵负雪忽然想起封澄说的一句话。
她说,她修行至今,并未因修行而杀过一个人。
而血道,同族相食。
哪个肉体凡胎的、爹生娘养的修士,能强悍如封澄那个程度?海洛斯的爪子扣在她毫无防备的脖子上,竟连一道白印子都没留下。
只是血修,是不够的,修到极致、把整个大宋的人全吃了,也不够。
将他打得无比狼狈的人魔,在封澄的木仓下,竟然节节败退,而距离二人战场稍微近一些的人,竟连封澄扬起的魔气都遭受不住,大叫着便向后退去。
魔与魔的打斗,寂静无言,轰然雷鸣之下,那人魔的利刃被破成数片,紧接着竟被封澄一木仓砸进了地砖上,轰出了一个庞大无匹的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