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从道:“将,将军,哪里是十万魔军,至少是三十万魔军啊!”
刹那间,寸金与封澄齐齐交换了一个视线,封澄按下心中疑窦,起身,血枪入手:“走。”
中军帐里的赵负雪看着她,片刻,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案上书籍。
此战惨烈,三十万魔军仿佛是长着血盆大口的凶兽,战场之上死伤惨烈。
封澄带天机铁骑,冲入敌阵,硬在天魔堆中劈杀出了一道破绽,几个来回斩了对面主将天魔,敌军大乱,才堪堪取胜。
数日之后,她带着一身疲惫回到了中军帐中,将头从破损沉重的盔甲之下解脱了出来,身上的衣甲已沾满了血迹,灰败无比——她很久没打过这么艰难的仗了。
西军溃败的消息传来——主力的确在那里。
封澄想,既然魔军主力在崔霁之处,那么她眼前这批仿佛杀不完的魔军,又是从哪来的呢?
她笃定天魔绝不可能有数百万之众,否则哪里需要纠纠缠缠地打,直接大军压境,哪怕她再会用兵照旧是无济于事。
人心越发惶惶,战火的恐慌已然波及到了大夏之内,军需官数次来报,次次面露难色:“将军。粮草价位一再飙升,眼下人人都在屯粮。”
封澄疲惫地挥了挥手:“叫姜徵批钱。”
军需官愣了愣,才反应过这是新皇的名字,他道:“并非是银钱的问题……将军,那几家控着粮草的大户,都不肯卖粮了,有钱也买不到。”
粮草不够了,封澄呛咳两声,擦了擦脸上的血斑,道:“从最近的城镇调粮,要用多久?”
这场仗打得太诡异了,封澄就闹不明白了,怎么打了这么多大胜之战,对面却依旧像是毫无消耗一样?
大夏才经了数十年的内乱,真是动荡之际,本就人心惶惶,战线一长,便拉大了天魔压境的恐慌,人人便如同惊弓之鸟。
如今内忧外患,全压在天机军的肩膀上。
“少说……十日之久。”他咬牙道。
押送军粮,必然要当心偷袭之举,封澄自问持劫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皱眉揉了揉眉心,道:“让寸金亲自押送,下去。”
一旁的赵负雪走了过来,垂眸道:“此战有异,不宜再正面相抗。”
封澄道:“你也这么觉得了,对面仿佛源源不断,若是照着那日偷袭看见的军队来说,早该杀退了。”
“我怀疑一件事情。”封澄抬起眼,看着赵负雪的双眼,一字一顿道:“你说,和正面与西面对打的天魔,会不会是同一批天魔?”
赵负雪一怔,声音一沉:“你也这般觉得了。”
封澄点了点头,道:“猜测。只是猜测。”
可二人对视,却在对方的目光中读出了如出一辙的凝重。
或许,已然不是猜测了。
数日之后的子夜,一阵兵荒马乱的马蹄踢踏声,将苦战中的天机军坠入了更深的泥潭:“报!在长煌以内发现了天魔大军,内外夹击,我军已然被困了!”
血与火之中,封澄猝然回头,嘶声道:“敌军多少?!”
“……粗略估计,五万有余。”
封澄用力闭了闭眼睛,强撑着神智道:“阵修起阵全力防御,铁骑随我冲杀。”
她能预料得到,这场战斗一日比一日艰难。
从前只有东西两地的连通,如今,持劫已经能把人带到长煌腹地了。
雪月凄凉,她抬起了眼睛,远处有隐隐的狼嚎之声,苍狼长啸,犹如鬼哭。
有朝一日,他会剖开长煌到大夏内部的所有豁口。
天魔铁蹄踏过之地,寸土不留。
封澄转过身,一骑骏马犹如烈火,风也似地卷入了敌阵之中。
杀!
但凡还有一口气,一滴血。
情况一日比一日更加不乐观,天机军几番大胜,勉强将天魔拦在了长煌一地,令其难以长驱直入。
寸金这几日焦急得血色都没了,他道:“将军,接下来如何打?”
封澄也好不到哪里去,连日征战,每一仗都打得无比艰难,时刻要地方天魔会不会又在大地之中剖开一道裂口。
“回撤,”半晌,她垂眸道,“……撤到,西琼。”
寸金点了点
头,西琼之地贫瘠苍凉,地势凶险,易守难攻,去那里与崔霁一行会合,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现在的天机军,必须得到喘息的空隙。
而大夏众民却因这一举措而更加惊惶了。
“天机军守不住了?!天魔持劫要把大夏吞掉了?!?”
风雨飘摇的洛京,姜徵眼下青黑,看着不断递上来的奏疏,疲倦地一扫而下。
一封一封,皆是斥责封澄带军不利,请求将她召回问罪的。
要粮,要钱,要人。
可大夏空耗已久,前为长醉所累,后为天机税所伤,散修隐世,天机式微。
除了越发脑满肠肥的朝中官僚,民间犹如被白蚁蛀空的高塔,摇摇欲坠,一触即散。
最后一封的诏书是三日前送到的。
“封澄已退至西琼,”上写道,“此地多为天魔所入,有屠城之举,数座空城。”
满目苍凉,封澄的人马在长煌时,眼中只有这一番景象。
数不清的乌鸦噶啊地叫着,漆黑的尸骨,倒塌的房屋,一地的残灰,厚厚的一层。
赵负雪轻声道:“别看了。”
马蹄将残灰扬起,封澄怔怔地想:“回来晚了。”
寸金道:“……崔将军尽力了,天魔一夜之间倾巢而出,围城耗杀。崔将军保住了还沙一带的城池。”
她不语,而是孤身驾着马,走向了一个小小的土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