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出所料地染了风寒,蜷在被子里,额头烧得滚烫。
赵负雪道:“吃药。”
她苦着脸坐起来,呼吸都是烫的,瞄了一眼漆黑的药汤,心里头便一迭声地叫苦。
难道就这么一碗药?封澄不信邪地越过赵负雪往后看,桌上空空荡荡,连蜜饯的影子都没有。
赵负雪冲她扬了扬眉:“张嘴。”
见状,封澄一拍床榻,悲愤道:“岂有此理,我从前还能混上个蜜饯吃的!”
的确如此,当年封澄在天机院不肯吃药时,赵负雪总会带些蜜饯来,叫她乖乖吃药。
正当她控诉这般待遇而喋喋不休,赵负雪垂眸,唇角勾起个似笑非笑地弧度,他搅动着漆黑的药汁,道:“你如今不肯吃药,我已是有旁的法子了,比蜜饯省事。”
封澄:“……”
她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本能地不想试试这个法子。
赵负雪摸了摸她的头,她低下头乖乖地喝了药,露出了一副苦哈哈的表情,黑水银似的眼睛里带着高烧的水意,赵负雪抬手摸了摸她的唇,忽然低下头,印上了个凉凉的吻。
封澄:“……哎,搞这套,犯规了。”
她呆呆地摸了摸嘴角,赵负雪不知从何处取来蜜饯,递给她:“吃了就睡下,有事会喊你。”
封澄哪里是吃药都要哄着的人了,当年战事凶险,若是中了埋伏,军中补给跟不上来,处理伤口便全靠手边采到的药草,有什么嚼什么,带着土带着血,便稀里糊涂地放进了口中。
赵负雪乐意哄,她也乐意哄。
兴许是被她这么眯着眼睛看的模样戳到了,赵负雪手一动,忍不住上去摸了摸她的脸。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生病了。
迫切地希望能靠她近一些,再近一点。
仿佛皮肤贴在一起、呼吸纠缠时,仓惶而落寞的心才会心安理得地落下。
渴求多年之物平安落在掌心时,他的心底倒生了一片紧迫的焦虑,生怕她会悄然无声地消失一样。
“睡一会儿吧?”赵负雪伸手合她的眼睛,道,“别看了。”
他躺到封澄的身侧,身旁的被褥传来下压的重量,封澄略不自在地推他:“风寒呢,给你染上了。”
赵负雪不语,只是默默地收紧了封澄身上的手臂。
烧得昏昏沉沉,封澄也无暇去管赵负雪了,她迷迷糊糊地闭着眼睛,不知何时,便埋在赵负雪颈侧睡着了。
秋雨渐重,连绵不绝,屋外已然有了寒意,屋中却暖意融融,熏人欲睡。
新皇登基之事告一段落,刘不平战战兢兢地写下了禅位诏书,昭告天下。世人虽是不知为何登基的是姜徵,但随着废除天机税、开设灵器以及开科考试等一系列的政策下来,也就无人去在乎皇后登基之事了。
说到底,原先坐朝的便是帝后二人,如今帝王失德,皇后临朝,再正常不过了。
而封澄停在洛京的时日也渐渐地到了尽头。
她叹了口气,合上了手中书信,道:“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对面的赵负雪神色紧绷,他皱着眉,道:“风寒才好了几日。”
心底隐隐有些不安,赵负雪不知是再次复苏的生死咒之故,还是其他什么缘由,他看着封澄忙碌起来,打包行李,来往信件,看着她将战甲挂了出来,越发地沉默了。
封澄感觉,赵负雪有一点黏人。
她从前也感觉赵负雪对于她去长煌一事有些奇怪的反应,但奈何他奇怪得十分诡异,称其量不过那几日脸色不好。如今登堂入室了,此人简直毫不躲藏,把“不想分开”四个字牢牢地写在了脸上。
但写得还是很隐晦。
封澄吧唧一口亲了他的脸:“寸金那边来信了,近来的天魔多得不正常,宫廷生变,持劫难保狗急跳墙,打完这仗,天下就太平了。”
赵负雪倒是叹了口气:“说得像我不许你走一样。”
是没说,封澄道:“等我回来,提亲好不好?打了胜仗一起提。”
赵负雪没有说话,只是不做声地提起了剑,随即划破手指,拉过封澄手指,在她掌心写了什么东西。
红色的字体热热的,爱人的血液在掌心书写的感觉十分微妙,封澄不禁歪了歪头,猜测大概是个阵法的样子,开口道:“这是什么?”
最后一笔落下,赵负雪抬起她的手,吻了吻,脸色忽然有些苍白。
“不是要紧东西,”他道,“三日内别碰朱砂。”
生死关头,能多保她一命。
封澄看见赵负雪突然变白的脸色便知道这咒来头不小,她一时间不知是疼是气,捧起赵负雪的脸来便咬,赵负雪抚着她的后肩,道:“我随军,和你一起去。”
她松开嘴,有些担心道:“你出京城,没问题吗?”
赵负雪摇了摇头。
“如今反咒尽消,经脉无碍,自是可以出京。”
固执又专注,应当是想了很久。
封澄看了一眼赵负雪的脸色——不让他出京,八成这事没完。
于是她想了想,道:“好。”
***
昭煌元年,秋分之末,持劫向大夏悍然开战。
姜徵在朝堂之上,看着传抄而来的战书,微微皱了眉。
“朕总觉得这字迹在何处看过。”
一旁侍候的女官道:“呀,这不是前朝迟太师的字迹么!”
姜徵猛地一顿。
女官尚且年轻,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当年的迟太师,写得一手好隶书,我祖母曾得了一副迟太师的墨宝,视若至珍,婢幼时还被祖母逼着临摹了些时日呢。”